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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罗大伦的“古代医生”,此文看后潸然泪下

今天继续贴,谢谢啊,终于有观众了,故事里的医德感人至深!

医德有多高医术才会有多高!不多说了,各位看官继续
 
李东垣的脾胃论与养生

今天要跟各位谈的是:千万别饿着自己!
很多人会感到迷惑:饿着自己?现在是什么年代?不是李东垣那个有上顿没下顿的饥荒年代了,现在不吃撑了就不错了!还能饿着自己?
没错,大家先别急,这个年代不但会有人饿着自己,还会把自己给饿病了,您且听我往下细聊。
很多白领的生活有如下特点:晚上尽可能地晚睡,觉得睡早了都对不住自个儿,当然,这样做的结果是早上起不来——没法儿起来,因为刚睡没几个点儿啊,等到闹钟响了无数次以后,才很愤怒地起来,先把闹钟砸了,然后才想起在砸前一秒钟看到的时间是八点整——上班晚了!
于是穿上衣服,跑出房门,从轻轨八通线北苑站上直奔四惠站换一号线,然后建国门换二号线,东直门上来一通跑到了单位,还是晚了。
正碰上经理在门口,嘿!怎么你又迟到了,说你多少次了怎没记性啊。回头再说你。来来,正好我们的货来了,得,就你了,你帮着搬一下吧。
这批货真叫重,差点把这位累趴下,回办公室后,再看这位就蔫儿了,满脑袋想得都是:中午什么时候开饭啊!
然后中午开饭的时候到食堂狂吃,吃下了令人瞠目的饭量。
这就是一个经常发生的片断,仔细分析其中的经过,您就会发现这跟围城之中的大金国军民有着同样的状态,饿着肚子,在饥饿的情况下干活,搬石头修城墙。然后,解围后,狂吃。
很多的白领是长期的不吃早饭,有的只是拿一点零食对付,然后在上午干各种活儿。
西医认为早晨不吃饭最大的问题是容易患胆结石。
但是中医认为还会出现其它的毛病。

李东垣认为人的脾胃一旦受伤,则身体的元气就也跟着受伤,这样会出现许多病症。
尤其是在饥饿的时候,如果在处于劳倦的状态下,则危害更大。

我经常会碰到很多白领向我咨询:我得了疲劳综合征怎么治疗啊?我的症状就是浑身无力,总是提不起精神,一干活就累,爱感冒,抵抗力低,容易闹肚子,等等。
您再看看现在教科书中补中益气丸的主治范围(这是李东垣的方子):“脾胃气虚,少气懒言,四肢无力,困倦少食,不耐劳累,动则气短”等。
不用说,您已经发现了吧,两者相差无几。
对,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人早晨长期的不吃饭,然后在上午干活,这个时候对身体的损害是非常大的,会最终导致您身体的整个健康水平的降低。
民国时期有一个著名的医生叫张锡纯,他治疗过很多这样的病例,其中有一个车夫就是在饥饿的状态下,空着肚子奔走了七八里地,结果是呼吸短气,心中发热,不爱吃东西,肢体酸懒无力,稍微一动弹就觉得气短,最后张锡纯就是用补中益气法给治好了。
我也遇到过这样的患者,有个教师就是早晨没有来得及吃饭,然后上午讲了一个上午的课,下课回来坐车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胸口总有一口气提不上来,呼吸困难,然后回家后感冒,发烧,过些日子到医院检查出现了血尿,最终诊断为肾炎,最后也是用补中益气法取效。
有的人会认为这个病与没吃早饭没关系,但是,在中医这里,它们是非常相关的。
上面的是最终患上了很严重的疾病的。
没有那么严重的,就是所谓的疲劳综合征了。
好多白领因为所谓的疲劳综合征非常的痛苦,因为到西医那里去医生会认为他没有病,需要休息,可是休息了却发现也没有什么用。
这种情况在国外特别的多,他们那里也有大量的白领有这样的反映,然后医生觉得自己的压力非常的大——解决不了人家的问题啊,于是在做各种努力,有的还说发现是某种病毒什么的导致了疲劳综合征。
我认为他们说反了,是因为患者的健康水平下降才导致细菌病毒的容易入侵。
当然,“疲劳综合征”在中医里面也还有其它的原因,比如情致方面的原因,但是脾胃受伤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所以各位,千万别跟自个儿过去不,一定要吃好早饭。

还有一部分把自个儿饿着的人,就是那些想减肥的女孩子,这部分人对自己身体的折磨的惨烈程度绝对和围城下的大金国军民有一比,长期的拒绝正常饮食,以黄瓜片,苹果为主食,同时怕自己的毅力不够,还在街上买来一些降低食欲的西药。
她们由于不知道脾胃受伤后的严重后果,所以勇往直前,无知无畏。
但是后果很严重。
在中医里,我们认为女子的脾胃一旦受伤,则气血的来源就受到严重的阻碍,而女子身体的各个系统,尤其是生殖系统对气血的依赖尤其严重,气血的不足会造成月经、胎、产等环节都出现问题。
这不是我在危言耸听,现在出现了很多这样的病例,由于减肥,造成了严重的营养不良,有的开始厌食,然后二十几岁就开始绝经,接下来的发展就是卵巢萎缩,最终导致无法生育孩子。
丈夫嫌弃,婆家反目,自己痛苦。
这样的悲剧很多。
有一次我跟随组织到距离北京不远的张家口市义诊,患者站了很长的排,轮到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我开始诊脉,她一伸胳膊,胳膊非常的细,我搭上脉以后心里就知道,这是个问题很大的患者,就问旁边她的父亲:“她的气血怎么这么弱啊!”,他父亲很低声地说:“减肥减的。”
女孩子在读大学,因为减肥,开始厌食,月经不来已经两年了。
他父亲很焦急,女孩子自己还笑眯眯的呢。
我心里想,我还没说后面更加严重的后果呢,说了只怕她该睡不着觉了。
她已经服用了很多活血通经的药物,我告诉她和她父亲,不要再服用通经药了,因为无经可通,比喻一下,就是河里已经没有水了,您还在那儿挖河沟干嘛?
赶快要调理脾胃,养气血,脾胃的功能恢复了,气血足了,才能再调经。
义诊结束后我就返京了,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后来如何。

但是我知道,即使我能治疗得了她,也治疗不了天下那么多的同类患者。
因为减肥药厂商和模特界还在大力宣传骨感如何的美,纤瘦如何的迷人。
举世若狂,女孩子们仍在前仆后继。

希望各位兄弟看后一定要看牢了自己的女朋友,必要的时候使用暴力手段解决——把减肥药砸了。

好了,李东垣就讲这么多吧,希望各位有所收获。
 
公元1772年腊月初一。
京城大雪。
城中百姓都沉浸在新春的喜庆气氛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带着两个仆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悄然来到了北京。
老人显得很虚弱,但却不掩其神采。
他们找了处旅店住下,然后休息。
两天后,老人把儿子和几个朋友请到自己的房间,对他们说:“此次奉诏进京前,我已经知道自己命数已尽,但忠义二字不可违,故不惜残命,冒死进京,非常不幸的是,现在我估计可能无法等到再面见皇上了,就把各位找来,与各位告别吧。”
大家很诧异,但老人的态度却平和,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接着,他与大家从容议论阴阳生死出入之理,又写了自己的墓前对联:满山芳草仙人药,一径清风处士坟。
至夜,老人谈笑而逝,享年八十岁。

乾隆皇帝知道后,很是惋惜,拨给了老人的儿子路费,让他扶老人灵柩回江南安葬。

这位老人就是清朝著名医学家——徐灵胎。

这位徐灵胎同志是个中医历史上比较搞怪的人,此人完全自学成才,对中医基本全是自己看书看会的,水平还很高,对当时的医生基本上三个字儿——瞧不起!但是我翻遍了他的书,想给他总结出了学术思想来,感觉非常困难,此人属于杂家的,哪一流派的东西都用。最为可气的是,他除了搞中医之外还什么都搞,五花八门的都会,而且还都水平颇高,能把人的鼻子气歪——一辈子专业搞中医的人还没他厉害呢。
这位徐同志最擅长的一件事情是跟帖,就是别人写了什么中医书,他拿来,一段一段地跟帖,冷嘲热讽,搞得当时的很多人都不敢轻易在网上发帖子了,但是,他跟帖的水平非常的高,跟帖跟出了巨大的成绩,当时中医的很多不良风气都被他的跟帖给骂回去了。
现在出版的清代著名中医大家叶天士的一个长贴《临证指南医案》就是和徐同志的跟帖一起出版的。
估计叶老地下有灵会很后悔发这个帖子。

那么,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他对中医学有什么贡献呢?乾隆皇帝为什么两次召他进京呢?
下面,让我们从头来讲述徐灵胎的故事吧。
 
作者:orphanfish回复日期:2008-6-90:10:29
往好了说,中医和西医是两个不同的体系。各有各的妙用。但从发展的角度看,中医和西医的竞争中,中医一点赢得机会都没有。十五年前我牙有洞不能补,牙医拔之。今年牙有洞,根管治疗,牙齿被保留。十五年前我邻居肺结核,人比鬼瘦,最后身亡。而现在已经有特效药了。虽然眼下去医院看病,觉得西医里饭桶很多,贪财且无医德。但心平气和的时候想想,和十年前,二十年比,西医现在的饭桶要比以前的饭桶强。而中医中的饭桶身上你很难看到这种进步。中医翻来覆去就那几个方子,还是那几味药加加减减。进步在哪?作为一个行业,唯有中医和宗教,是老是宣扬过去的人怎么牛b的?宗教这样做,尚可理解。而中医作为一个技术性的行业,老是这样做,只有两种可能的原因,要不这个行当的理论基础是错的,后人无法继承发展;要不就是这个行当的从业人员整体智力水平太低了(跟中国足球界相当)。可以想见,再过五十年,西医也许利用现在生物技术,可以作断臂自然重新生长了,中医可能还是遇到问题时去翻本早纲目/伤寒论,然后很苦恼的说一声,"怎么老祖宗就没谈到这个问题呀?“。


作者:疯狂的诈骗犯回复日期:2008-6-95:05:50
花了一天时间看完这帖子。

为数不多能看下去的中医帖啊。

LZ大概是一位有相当造诣的中医师,能够谈古论今博采多长,确实难的。另外维肝作为西医的代表,在这帖子里也发挥了非常重大的作用。

两位的发言充分的表达的中西医在认识方法论上的哲学区别。

但是从现实理性的角度,我觉得还是维肝君更胜了。因为医学毕竟是医学,LZ的造诣走上了哲学和历史,但那终究无法让中医的学识在经验逻辑的工程逻辑上自圆其说。

用哲学的话说,科学是先验理性和经验知识的结合。中医在理性逻辑上可以自成系统,但基督教也可以啊。所以,中医对黄帝内经的最终理解,就变得和圣经类似了。似LZ这个层次的医师,最终也有走向历史于哲学的倾向。

LZ好几次表达出了对这种现实的不满:为什么我们必须以这种思维方式来思考医学,而不能是其他逻辑呢? ——从LZ所举的那个性和手淫的例子就可以看出——可是啊,人类可靠的理性思维就是这样传承下来的,好比飞机和电脑也是如此造出来的,医学由于相对更加未知,所以经验上更为缺乏而可以更多的假设而已——比如精液确实只是蛋白质和糖类,本身并没有什么精气神的玄玄之物。

格物致知,就是科学的道理,生硬但逻辑通透。比如维肝君的气质,可于LZ对比,就是中西两学的不同。

抛弃中医,我觉得是一种文化上的恋恋不舍。


作者:我想要透气回复日期:2008-6-97:45:26
从一个具体事例来演绎中医和西医是如何思考和发展的。欢迎提意见。
大家都知道中医有一个经典的方法来预防感冒。现在中医经常拿它作为“治未病”来介绍。就是人着凉(比如淋了雨)以后,喝“生姜+红糖”烧成的汤。简称“生姜汤”。
1,中医的考虑:生姜汤是热性,能去除人体的寒证。而且效果很好。辨证论治合理,治疗效果也好。事情到此为止。圆满。
2,西医的考虑:
a)生姜汤预防感冒依据不足。需要做进一步分析。首先生姜汤是否安全,要做动物毒理试验。如果毒理试验安全,他就找来100个人,分成甲乙两组,每组50人。每组的年龄结构,身体状况都差不多。然后甲组喝生姜汤,乙组喝白开水。根据两组的统计情况算出t值(过程有些复杂,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统计学》)。看两组是否有“显著性差别”。如果两组没有“显著性差别”,就说明生姜汤和白开水效果是一样的。如果有“显著性差别”说明生姜汤是有效的。
b)如果生姜汤是有效的,接下来西医会做“生姜汤”组和“单生姜”组(不加红糖),具体过程与上面差不多。如果两组作用相同,那么起作用的就是生姜。当然还可以做“生姜汤”与“红糖”组,为了简便我就不说了。只说起作用的是生姜。
c)接下来对生姜的化学成分进行分析和试验。假设若干年后发现生姜中起作用的是“生姜素”,那么他们就会产生一种叫生姜素的药。而且西医可能又发现了“生姜素”还有解热镇痛的作用。那么生姜素的作用范围又扩大了。
不知我上面的演绎大家是否看明白了。中医到“辨证论治,效果良好”就结束了。而西医却在不断的否定中,不断地向前发展。再来看看现实中的中医和西医是不是这样?而且中医的fans还会加上一句“生姜素”是我们中医发现的。


作者:yfengo回复日期:2008-6-98:17:40
在作记号。

楼上的,生姜入药,大多不会单味。
多味入药,再加上不同的调制方法,内在的物理化学变化,现代科学还无法把握。
而中医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把握,如此当前自可以在中医基础上再发展,而是否一定要在西医上再发展?

况且,什么中医到此为止,西医不断自我否定就有些像当然了。
中医的发展也是一个自我否定(我认为用纠正好些),西医在治疗思想上也是固定不变的套路。现在发展的是机器和药品的发展,治疗理论没有多少发展。
所以说,除非西医的理论绝对正确,否则在理论不进行自我修正的情况下,手段上闹出的动静越大,危害越大。
 
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年),这位后来的天才出生在江苏吴江的一个读书人家,他的祖父当年曾举博学鸿词,授翰林检讨,后来曾参与纂修明史,在官场混了四年以后,觉得自己实在不是擅长阿谀奉承,于是称病回家,癸未岁,康熙皇帝南巡,两次下诏书让他返职,但是他都因老病推托了,他是清朝初年一位很有名的辞章家,诗画俱佳。就是这位祖父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灵感,给徐灵胎起了名字叫徐大椿,字灵胎,后来由于康熙皇帝在召徐灵胎入京的诏书中用的名字是徐灵胎,为了表示对皇帝的尊重,他就把名字改成了灵胎。
总之这个名字起的虽然怪怪的,但是却无比的准确,显然这位徐灵胎同学就是按照这个名字的思路发展的,所以刚刚生了小宝宝的家长可以参考一下。
接着介绍徐灵胎同学的家长,他的父亲叫徐养浩,对水利工程比较爱好,曾经被聘用修编《吴中水利志》,看来是位理工科的人才,这在当时的中国应该是一个比较冷门的专业。
徐灵胎同学上学的时候跟大家一样,都是从私塾开始读的,上学的年龄也差不多,七岁进私塾。
徐灵胎同学在私塾的表现如何呢?为了让大家了解这段秘史,我们节目组特别采访了他的私塾老师,给大家来个独家爆料。
私塾老师:“感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这个学生呢,当时感觉他就有点与众不同的,具体的表现就是不愿意随大流,喜欢独立思考。至于学习成绩嘛,每天都能背诵几行课文,但最大的特点是记得快好像忘得也比较快(犹复善忘)。”
好的,感谢私塾老师的爆料,感谢前方的记者,下面我们转回到演播室。
话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该考虑科举之途了,这也是徐家上下的期望,于是徐灵胎同学在十四岁的时候开始学习八股文,这回学习得还不错,在模拟考试排行榜中还是名列前茅的,于是徐灵胎同学的干劲来了,开始立志要研究经学,就找到了老师,问到:“老师,在诸经里面哪本经最难学?”
老师望着这位不靠谱的同学,轻蔑地回答:“《易经》为诸经之首,经中之经,当然是《易经》最难学了!”
徐灵胎同学非常认真地:“好的,那我就开始研究《易经》了!”
然后留下已经晕菜的老师,走了。
但是他可没过完嘴瘾就算了,他开始行动了,好在徐家书是不缺的,很快,徐灵胎同学就抱出来了一大落的注解《易经》的书籍,放在自己的桌子上,然后像一个研究生一样,开始写关于《易经》的论文。
这个同学真的很不寻常啊,也不知道是谁教给他的这套学习方法,其效果之好出人意表,有小孩的看官和自己正在苦读的看官您注意了,我要在后面讲述徐灵胎同学的这种学习方法,其威力之大难以形容,您若是领会了,那么他日蟾宫折桂,又焉知不是您呢?

让我们睁大眼睛看着吧,徐灵胎同学令人瞠目结舌的表演开始了。
在把《易经》已经领会得差不多的时候,十几岁的徐灵胎同学开始对老子的《道德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回干脆不用问老师了,自己来吧,于是他又找来了有关《道德经》的各家注释,开始研究,有问题不懂的就翻这家注释看看,再翻那家注释看看。但并不是这样看就算了,他决定开始着手自己注释《道德经》。
我的天啊,各位看清楚了吧,我们的徐灵胎同学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写书了,他是一边学习一边写,学完了,也写完了。
反正他也不着急,一天写点儿,一天写点儿,这本书一直写了二十年,然后出版了,被收入《四库全书》。
《四库全书提要》评价到:“其训诂,推求古义,取其上下贯通者;其诠解,主乎言简意赅……在《老子》注中尚为善本。”

您可别误会了,千万别认为他这二十年什么都没干,光在这注解《道德经》了,如果这样,那就不算是天才了。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对他说:不要仅仅盯着文科那点东西,要学习一下理工科,我看水利工程这个专业就不错嘛,你可以研究一下。
徐灵胎同学正有的是精力不知道往何处用呢,听了父亲的话后忙问:“水利工程有什么用呢?”
徐父:“当然有用了,水利工程可以使更多的农田得到灌溉,可以防范洪水,其用大矣!”
徐灵胎同学很高兴,原来水利工程如此有用!于是又拿来了成堆的水利工程专业的书,开始狂读,然后写关于水利工程方面的论文,很快颇有心得(看官中如果有学习这个专业的可以私下里和徐同学交流一下)。
二十岁的时候县庠入泮,补诸生。也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对武术产生了兴趣(估计是晚上偷着看武侠小说了),开始拜师学习武艺,两年以后直练得一身武艺,能举三百斤巨石,熟练地掌握了散打母子枪棍技击之法。
同样是在二十岁的时候,用了半年的时间,系统地学习了天文学,学习的方法同样是把汉晋以来的天文著作拿来,一边研究一边找星星,于是徐家的人就经常发现一到晚上徐灵胎同学的眼睛就开始放光,拿着书跑到庭院里,对照着书本开始在天空中寻找星星。
大家不要以为徐灵胎同学找到星星就算了,那种层次太低级了(当然,现在不是一定级别的天文爱好者基本上这个级别也都做不到),他还考证了各个星星的运行状态,“经度行次”,也就是说,真正系统地研究了一下天体的运行状况。
传说中的“夜观天象”的功夫就这么练成了!

估计您该晕了,这位爷这根本就不是向着医学家的方向发展的啊,该不是写错了人了吧?
是啊,按照这样的课程安排来看是好像和中医不搭边儿了,我以前学习中医的时候也只知道徐灵胎是清代著名中医学家,等到后来看到他的学习经过也是目瞪口呆,更离谱的是,有一次偶然翻中国音乐史,看到其中写着:中国古代音乐家徐大椿(徐灵胎),我更是诧异不已,仔细一看,他的音乐著作《乐府传声》在中国古代音乐史上还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有搞水利工程的同学可以帮助考证一下,估计在中国水利工程史上这位徐同学也该有个位置。实际上终其一生,他都在搞水利工程,为当地的老百姓造了许多福。
不但您晕,我也晕啊,做学问做到这种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落地开花、处处结果的地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这个人是个天才吗?难道他有什么学习秘诀吗?
为了解开各位心中的这个谜团,现在让我们来连线前方记者,采访一下相关教育专家,请专家帮助分析这位徐同学的学习秘诀。
教育专家:“感谢给我这个机会,这位徐同学在学习的过程中之所以如此顺利,是由于他应用了现代教育理论中的自主学习的理论,这种自主学习的理论目前在欧美等发达国家被广泛应用,不知道徐同学是怎么搞到这种秘诀的。”
记者:“那么请问,什么是自主学习模式呢?”
教育专家:“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咱们打个比方来说吧,这传统模式在传授知识的时候,那就是一个‘灌’字儿,就是老师狂讲,同学狂记,然后回去狂背,最后狂考,这路讲法儿老师讲十成,学生记住往大了说也就是十成,一般铆足了劲儿记住有个七八成就不错了,而且往往不会举一反三地应用,而美国的学校也讲,但是课后让你写有关这个知识的论文,你自己取查阅资料,然后把资料搁到你的论文中,这与徐同学的学习方式比较类似,这样论文写完以后,估计你翻阅的资料已经大大地超出了老师讲的范围,老师讲的是十成,你翻阅的资料甭说十成了,可能已经是三十成四十成了,就是说,你会举一反三了,有论文做的好的同学,可以说已经就是这个行业的专家了。美国的教育基本以此为蓝本,幼儿园给小朋友留的作业就是回去写关于大鲸鱼什么的论文了,小朋友和家长去图书馆检索,上网检索,最后连鲸鱼的叫声、种类、分布规律等等全都了解了,就是说小学前就已经会自主学习了。在澳大利亚文科硕士研究生的作业基本上每周都是两公尺厚的书籍,回去自己翻去。”
记者:“那么,两者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您能给仔细谈谈嘛?”
教育专家:“这个问题问的好,记者小姐,您总是切中要害!自主学习模式应用的是构建主义的思路,也就是说要由学生自己来构建自己的知识结构,这样知识是你自个儿的,因为你是在应用中学会的,现在构建主义教育思想占欧美教育的主流;而在灌输式教育体系中,知识是老师的,你在背的过程中并没有应用,所以会忘记的很快,等到真正应用的时候,要再翻一遍书,再走一遍构建主义的道路。”
记者:“好的,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各位,今天我们专家谈的什么什么主义的教育思路非常重要,这帮助我们理解了徐灵胎同学为什么学习效果如此之好,各位如果也能掌握了这个秘诀,相信一定会功力大增!好的,现在返回主播。”

各位听明白了吧,原来徐灵胎同学成绩突出,是因为人家方法好啊!不过我倒是对教育专家的论点有点不同意见,说这个构建主义的自主学习模式是欧美教育的主流,好像是他们发明的似的,实际上我们的徐灵胎同学早在清代不就开始搞了吗?建议徐灵胎同学回去写个教育学论文,论述一下我国清代的构建主义萌芽。

让我们再来看看徐灵胎同学吧,二十几岁的他已经比较有学问了,而且八股文作得也不错,似乎应该走上科举之路了。
这个时候,古代医生成长过程中一再出现的悲剧再次上演
徐灵胎的家人开始患病了。
徐灵胎一共哥五个,他是老大,他的二弟叫如桐,三弟叫如彬,四弟叫景松,五弟叫景柏。
先是三弟病了,家里一片忙乱。
来了很多著名的医生,给看病开方。
徐灵胎好奇地看着这些医生看病,他的眼睛睁得很大。
医生们开出的药方,在煎煮的时候,徐灵胎都要亲自动手,这个时候,他对中医有了直观的认识。
接下来,他的四弟景松、五弟景柏也都病了。
医生们手忙脚乱,水平的不足显示出来了。
很快,四弟、五弟病故。
然后父亲因为过度悲伤,也病倒了。
最后三弟也病故。

什么是悲剧?就是美好的东西在你的面前瞬间被毁。
生气勃勃的徐家五兄弟,现在只剩下孤单单的徐灵胎和二弟两个人了。
往日热闹的景象成为了过去,不会再有兄弟间欢笑嬉闹的快乐场面了。
面对着空空的庭院,徐灵胎的心里满是悲愤。

医术,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这种学问是如此之难吗?
这些医生以这样的医术行医,世界上不知道会有多少兄弟失去手足!
难道历代的医术都是这样的吗?还是现在这些医生有问题?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对难题有着执著的探索精神的徐灵胎觉得全身上下都紧张了起来,这个问题不搞清楚,不知道有多少人还会在糊里糊涂中失去生命!
于是,他决定一定要把医学的问题搞清楚!不弄清楚决不罢休。
就这样,他这架功能极其强大的学习机器重新开动了起来,目标是:医学。
这架机器一旦开动,雷霆万钧。
从此,中医历史上多了一位了不起的中医批评家和中医学家。
他如一阵狂风,摧枯拉朽,向中医界的某些腐朽之处发起了强烈的猛攻。
 
作者:罗大伦回复日期:2008-6-911:04:08
看来这样的讨论永远不会停止啊。
我说说我写这个长贴的出发点吧。
中医现在一直在努力进步,各位不了解的是,现在国家拨出大笔的数以亿计的资金,来搞科研,目的是让中医进步,用现代科学来阐释中医,发展中医。应该说各大院校、科研院所都在做这方面的努力。
所以不要总说中医就是那点东西,现在对中药的药理药效的分析已经发展很快了。这些事情,你不做,日本韩国人家一直在做,再不做你就没有发言权了,许多美国人一直认为针灸是日本人发明的,因为以前都是日本人在做推广。
但我看到的是另外的一个方面,就是所有的人都在搞中医的现代化,可是古代的东西继承下来了吗?
我的中医博士同学几乎全部都在实验室里度过的三年,全是分子水平的什么的,小白鼠的,几乎全是。
我认为搞中医现代化是必须的,但不要百分之百的人都去搞,只剩下几个医史文献专业的搞继承,那是不对的,至少留个百分之十的人搞继承吧。
过去的都丢了,继承都没继承得好,谈什么发展?
中国这样的事情非常多,现在的孙思邈的书就是从日本影印回来的,那么重要的著作我们自己都没有一本好的了。
再问问现在的医生,用孙思邈方药的有几个,有什么体会啊?
您问吧,一百个九十九个摇头——全都不知所云。
我非常不愿意参与中西医谁好的讨论,因为都非常的好,对患者都有好处,这跟问小孩子爸爸好还是妈妈好一样,都好,也都有缺点,大家互相参考,各自进步。
但是我谈论的问题是出在中医现在发展中自己的问题。
您可以把我的帖子好好看看,然后给中医院校的学生讲,估计大部分都会听晕——还有这样的故事啊!
这就是没有继承了。
另外,我写的主要是医道,医生仁慈的心境,这是中西医都要有的,可能接下来写个白求恩,一样的境界,载体不同而已。
谢谢各位的讨论!


作者:维肝有癌回复日期:2008-6-917:10:24
谈谈我的看法:
首先我认为楼主先生担忧的“古代的东西继承下来了吗”的疑问,这个并不值得太过计较。因为有很多古代的东西是根本没有办法继承下来的,比方说潘妃步朵朵莲花。不过世事亦无绝对,如同中医被小日本继承去了一样,小日本就有个叫“心交社”的网站,我的天啊,果然中国的“传统文化”但凡被消灭了的都可以到日本和南朝鲜去找,连潘妃步的莲花也不例外。中医难以传承,这除了说明中医本身不适合时代的发展以外,其本身的学术体系在学术传播上的缺陷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并不单单是因为线装书和文言文,再古老的文字,比方易经,比方甲骨文的卜辞,现在民间的学者靠着internet上搜索来的东西加上自己的思考,也可以提出很独到的见解。因为中医的研究对象,早期是唯物的,是以古人观察到的生命现象加上想像的成分构造出来的经脉、脏腑、气血营卫(内经中的经络脏腑观念,实际上都来源于古人所能够了解到的解剖学知识。比方肝分五叶,有些人把这些跟后来Coulinaud的肝段说扯到一起;左肝右肺,又拿阴阳来解释。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呢?!也许研究中医史的学者们,亲手杀一只狗就会豁然开朗了)。到了后来,随着认识的发展,这些东西渐渐地与人们的常识相悖离了,就成了抽象的哲学概念,成为了唯心的、形而上的经院学术。因此强迫自己接受有悖于常识的理论就成为中医的必修课,从古到今有所作为的中医,都得有点康德的本事才能“融会贯通”。中国虽大,上哪找那么多公孙龙和康德?!而西方的现代医学,在学术传播和继承上就有很大的优势。西方医学史的研究者们,恐怕不会为无法把古希腊的面包疗法考证清楚而唏嘘不已。
现在中医的吹捧者们,总是强调中医重视治本,重视整体平衡。其实拿黑格尔的辩证法来说,重视整体与重视局部,是认识过程中两个互相交替的阶段。在对局部缺乏了解的情况下,必然注重整体;对整体认识不足的情况之下,必定导致偏向局部。这其实并不是中西医根本的分歧所在。中医到了解剖学日渐发达的时候,必定也会考虑具体的经络脏腑的问题,比方王清任的血府说。小姑娘脸上长个疮,开付汤剂给她解毒散瘀,疮是消掉了,可是脸上留下个疤。这局部能不重视么?!以解剖学和生物化学为基础的西医发展到一定的阶段,也必定会在整体观念上开辟新战场。比方说乳腺癌,过去我们都认为一刀割了干干净净,可现在美国鬼子怎么说,他们说乳腺癌是个“全身性疾病”,光割还不行,还得化疗内分泌治疗免疫治疗七七八八乱搞一气。因此,我认为搞中医的硕士博士,养养小白鼠、做做PCR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毕竟究竟为啥黄芩能够清火败毒,它凭什么属寒,为啥能入胆脾小肠肺大肠经,这些问题是人都会想弄明白的——而光看线装书显然是找不到答案的。楼主先生认为应该拨10%的人出来读线装书,我却以为不如100%的人都一面读读线装书,一面养养小白鼠,更重要的还是一面要不断地开开方子,在人身上找答案。


作者:维肝有癌回复日期:2008-6-917:11:24
光强调中医的好处是救不了中医的。我认为中医的出路不在于投靠西医,中西合璧;更不在于“医无三世不食其药”抱残守旧,而在于同时超越西医和过去的中医。怎么个超越法呢?!当然中医是没有办法取代西医的,但是中医里面包含有西医目前还很不足的方法学,就是症候学的方法。章炳麟老前辈为啥力挺伤寒论,就因为在他看来,伤寒论是以后仍然能用的方法,内、难是迟早要被淘汰的方法。伤寒论的精髓就是症候学。六气是怎么个伤的,不必去管他。有热就解表,不通就利下,不过多地去考虑病因的因素,而根据疾病的主要表现来对疾病进行分类论治。这是一种很先进的方法,但主要的作用是作为病理机制研究清楚之前的过渡。比方说非典的时候,一开始病原体搞不清楚,西医就不敢乱治。这体现了西医在理论体系上的一个重大缺陷:其实西医是最注重治本的,只有病因能够基本搞清楚的病,才能找出合适的治疗方法。实际上现在西医真正能够治好的病有多少呢?!其实很少很少,比方化脓性肺炎,比方消化性溃疡,这后者还不能说肯定能够治愈,因为病因还没搞得像前者那么清楚。可是中医里面就有一条很重要的思想,《素问》里面说:“先病而后生中满者治其标”。这个意思就是说,能治的就先治,能好得一点算一点。但是同时中医又欠缺了追溯根本的思想,这就需要西医的病理学研究来补充。非典的时候,西医不敢治,中医就出来说话了:我辩症。这一辩,就把一部分病人的症状给缓解了,给控制了。到病原体一确定,这个病就有了彻底治愈的希望了。广医附院钟南山院士他们用的方法,看起来是西医的,实际上就是一种症候学的方法。管他是什么病原体引起的,病人呼吸困难,就用人工呼吸支持;炎症反应对组织损伤太重,就用激素;同时营养支持,同志们给我挺住,等待总指挥部大反攻。这种看似没什么道理的治疗方法,一见了成效,就写进教科书了,且美其名曰“全身炎症反应综合征”。现在人与天斗与地斗越来越厉害,新的疾病也层出不穷。要是都等到机制完全搞清楚了,才想出治疗的方法,那死人就多了。充分发挥症候学的方法论,对于人类不断战胜新的疾病是很有好处的。
所以我认为,中医的出路在于把自身改造成为症候学体系。可以使用西医的技术手段,神农本草里面的药物机制研究得越透彻越好;可是其根本精神是辩症施治,不管用中药针灸也好西药开刀也罢,其目的就在于在把疾病的病理机制研究清楚之前对疾病进行治疗和控制。


作者:罗大伦回复日期:2008-6-917:31:07
很高兴又看到维君的帖子了。
显然维君对此问题做过深入的思考。
其实我觉得对这样的辩论,可以终结于维君的发言。
情况正如维君所论述。
中西医各有优势,又各有问题,但都在努力发展。

很有紧迫感,觉得我写故事的速度赶不上大家讨论的速度了!
 
作者:211211liu回复日期:2008-6-106:34:36
“有个患者叫王善甫的,得了比较麻烦的病,小便不利,憋得眼睛都突出了,腹胀得像鼓一样,膝盖以上的皮肤变得十分的坚硬,皮肤胀得像是要裂开,喝水和吃饭都无法进行了。前面的医生用了各种利小便的药,都没见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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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不是甲亢啊:眼征+胫前粘液性水肿(位置不太对),而且甲亢严重的可以导致肝功能受损,出现腹水,不过好像患者恢复得很快,就不太好解释了;无尿的话要是扯上甲亢不太好解释,不过根据医案记载短期内就可以恢复,那应该不是肾实质的病变,如果是实质病变要到无尿的程度那应该是尿毒症了,所以更倾向于合并的尿路梗阻。
这样一来一个患者出现的主要症状要扯上内分泌,泌尿,消化三个系统的病因,并且还有矛盾。对于疑难病例的诊断来讲诊断太多跟没诊断没什么区别。
根据患者起病及恢复情况,我更倾向于尿路梗阻引起的急性肾后性肾衰,这样水肿也好解释,就是大伦哥你描述的“眼睛都憋的突出了”只能解释为眼睑的浮肿了。并且如果是甲亢的话,眼征和胫前粘液性水肿这两个自身免疫引起的症状要消失就是现在的正规治疗也没这么快。这样看来东垣先生用的那些属性寒凉的药物中必有些排石的药物吧,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还请你给提示一下。



作者:维肝有癌回复日期:2008-6-1018:41:41
有位朋友说了王善甫的病案。王善甫是什么病,我猜不出来。不过这位朋友也许还在念书,我觉得翻书看病是医家大忌。而西医在疾病的诊断方面恰有这样一个大缺陷:数字化诊断:临床表现一二三四五,逐条去对;诊断标准若干条,满足其中若干条即可诊断。这种教育实际上把诊断疾病的真正过程抹杀了。某种疾病表现出某种症状或者体征,这些症状或体征与疾病之间的联系并不在于这种疾病必然会有这些表现,而在于导致这些症状或者体征的病理生理过程与该疾病的病理生理过程是相通的。比方甲亢,可以有黏液水肿,有眼征;甲低同样也可以有黏液水肿和眼征。粘多糖病,营养不良,自身免疫性疾病,都有可能引起粘蛋白或粘多糖在结缔组织中聚集而发生黏液性水肿。恶性肿瘤病人,或者有机会到农村去,有些“感冒”拖久了不治,也会出现硬性水肿。引起突眼的原因,有些是因为组织浸润,有些是因为眶垫水肿或肿瘤性增生。还有许多水肿的表现,原因根本解释不清楚。如果说是结石梗阻的话,要是堵完了,无尿的病人哪怕没有其他合并症,两天左右也就翘辫子了,等不到李大神医前来救治。而中医就不管那么多。中医把水肿按照其特点和合并的其他表现分成几类,按照经验对每一类使用不同的治疗方法。也就是说,治水肿而不治引起水肿的病。但是由于各种汤剂之所以能够治疗水肿,那么其作用很有可能是能够治疗引起水肿的各种原发病的,因此水肿治好了,病也就跟着好了。这种症候学的方法,对于病因不清楚的疾病治疗是很有帮助的。比方说你用西医的手段,来了个水肿病人搞不清楚原因,那么就得先用透析给他顶着,慢慢地用利尿剂、激素这些去试,没准就给顶过去了。但是中医的问题就在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碰巧治好了一个病人,以后遇到类似的病人,却不一定奏效了。因此才必须与病理学的研究相结合。


作者:211211liu回复日期:2008-6-1023:45:52
“某种疾病表现出某种症状或者体征,这些症状或体征与疾病之间的联系并不在于这种疾病必然会有这些表现,而在于导致这些症状或者体征的病理生理过程与该疾病的病理生理过程是相通的。”

亮点!维兄出手不凡。我确实还在念书,但我在丁香园上和病房里都没有见过有人把这个道理说的这么透彻。另外维兄临床上的经验也很丰富,现在的我还难以望其项背。唉,凭着一知半解就来这里指手画脚,惭愧!

“这种症候学的方法,对于病因不清楚的疾病治疗是很有帮助的。”

这个我不太理解,说实话,这种诊断不清的病人我们对症治疗更多的情况是无功而返,还请你多指教。
 
作者:子夜2002回复日期:2008-6-110:22:58
李东垣:“您昨天晚上睡觉,有霄寐之变,为什么不主动交代呢?”(子昨宵梦有霄寐之变,何不自言?)

有霄寐之变。 什么是霄寐之变?

麻烦扫下盲。不是学医的,实在不懂。猜测不会是遗精吧。

作者:211211liu回复日期:2008-6-117:26:03
什么是霄寐之变?

贵恙亦源于水火不交,凡溺爱冶容,而作色荒,禅家谓之外感之欲。夜深枕上,思得冶容,或成霄寐之变,禅家谓之内生之欲。
《针灸大成》 ——【明】杨继洲

啥意思自己看着理解吧。这让我想起来这个贴里有个跟贴的兄弟叫“拾年遗梦”,估计也是自己不好意思直说吧,哈哈哈
 
中医应该怎么学啊?中医可是很难搞的一门学问啊,别担心,如何学习是人家徐灵胎特擅长的东西,人家还是采取的这个策略——自主学习,他把家里的书翻了个底儿朝上,找出了全部的医书,嘿,还真不少,于是拿出《难经》,还是那个路子,找来各个学问家对此书的注释,然后参照这些书籍,开始自己写一本注释《难经》的书。
当徐灵胎同学抱着厚厚的参考书走过厅堂的时候,家里人都知道他要干嘛了,纷纷问:“灵胎,又要写书了?”
徐灵胎同学低头默默地走过,眼里闪着为弟弟们复仇的光。

《难经》是本什么书呢?它是把中医里面的一些基本问题,用提问与回答的形式总结出来,共八十一难,徐灵胎先是看了一段时间的这本书,发现里面有些问题,“此书之垂已二千余年,注者不下数十家,皆不敢有异议,其间有大可疑者”,于是就用《黄帝内经》来做参照,参考各家,对《难经》进行注释。还是那个路子:起点特别的高,从写书开始学(这话写出来特别扭,没这么干的),一边写一边学,等写得差不多了,也学得差不多了。

这本《难经经释》在他三十五岁的时候出版了,此时的徐灵胎对中医的了解估计已经比其他的同志强了。
然后他还很不满意,击鼓再进,又顺手注释了我国最早的药物学专著《神农本草经》,也不能说叫注释,应该说是对《神农本草经》中一百种他比较熟悉的药物进行了研究。
这本书后来也出版了,叫做《神农本草经百种录》,是在他四十四岁的时候出版的。
后来他快马扬鞭,在取得了丰富的临床经验以后,又写了著作若干。

我一直觉得写其他的医家比较容易,写这位徐灵胎比较困难,不知道怎么下笔,这位徐同志的路子鬼神莫测,与别人大相径庭,学习什么东西也没见他怎么着,就会了,而且还成了专家了。
别人都是拜个老师吧,我还可以写写师生情谊什么的,到这位徐同志,好嘛,整个一个拿着书自个琢磨,如果写,我只能反复地写着一句话:“夜深了,他还在拿着书思考着,脑中灵光闪现”,别的基本什么都写不出来。天啊,我怎么选了这位高人来写啊!

他到底是在多大年龄的时候开始成为一个能够看病的医生的,到现在大家也没搞清楚,反正没几年就成高手了,但如果真的按医生的标准来衡量,他又似乎一辈子都不是医生,因为他一直在搞政府的水利工程,看病是业余爱好,谁有病了就找他看,似乎也不怎么收钱,有时候还自己搭钱进去,比如后来那位江南大才子袁枚来看病,病还没看呢,徐灵胎先搭上了自己家那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煮了给人家下酒吃了,外加酒钱若干。
从他写东西的内容来看,在他四十岁的时候,他对中医的理解已经很牛了,并且这名气也已经很响了,当时一个著名的医学大碗儿尤在泾写了一本叫做《金匮要略心典》的书,就是请徐灵胎来写的序,如果当时徐同志的影响不大的话,这是无法想象的。
而且从这个序中观察,徐灵胎对中医的理解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比如他就指出了《伤寒杂病论》中的方子不都是张仲景创的,“其方亦不必尽出仲景,乃历圣相传之经方也,仲景则汇集成书,而以己意出入焉耳”。这种认识较中医界一味尊崇的风气则更加深刻与客观。

徐灵胎同志难写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该同志长袖善舞、四面开弓,总是同时做好几件事情,而且这几件事情还互不相干,让我这个习惯于一根杆子叙述到底的后辈无法兼顾,比如说吧,三十二岁的时候,本来这边好好的学着医学呢,突然听说县里面要修运河,徐灵胎同志就开始高兴了,这是好事啊,为百姓造福啊,心里感到很痛快,还为此多喝了几杯小酒。
徐灵胎就是这么个热心肠的人,对老百姓好的事情,没有不乐意做的,这是其他同志们的客观总结。
可是,等到听说了修整的方案,徐灵胎觉得有些问题。
毕竟是专业学过的,比起县衙门里那些业余水准的师爷们还是要强了不知几倍,很快,徐灵胎就看出了问题,于是把中医书往旁边一放,研墨、铺纸,开始给县太爷写信。
看来人家徐灵胎同志是真有学问,信写得是条条在理。
原来县太爷的意思是,在运河里靠近堤坝的位置挖,越深越好。这也不知道是哪位笨蛋出的主意,反正确实省事,距离岸边近好挖啊,挖完了土往旁边一放就可以了。
徐灵胎写信告诉县太爷,您被蒙了,千万不能在堤坝边上挖!这样水来了冲来冲去这个堤坝就容易毁了,现在您省事了,到时候您还得修!
还有,挖深是为什么?是为了运粮的大船走啊,您见过什么河两边深,中间浅,大船贴边走的吗?
县太爷看信也傻了,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啊,那小徐同志你说该怎么办呢?
徐灵胎又说了:应该在河的中间,远离堤坝的地方挖,从那个地方取土,不用挖那么深,因为河中心本来就深些嘛,这样就省力气了,大船走河当中,小的船走两边,多好啊,而且您别忘了,这样堤坝也安全啊,不用担心被水冲垮了。
县太爷一想,也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嘿,这位小徐同志有两把刷子啊,这样吧,打今儿个起,县里面有什么水利的工程,你就帮助参谋参谋吧!另外,前面那个主意是谁给我出的?拉出去打个二十大板,如果以后还出这样的主意就把你的劳保给扣了!
结果是,这个工程下来,“工省三成,塘以保全”。

我说过,这位徐灵胎是位两面开弓的同志,按照一根筋的路子写他是不行的。他这边水利工程搞得热火朝天的,您想我就干脆好好写写他,都是怎么搞水利来利国利民的吧,您转过身来一瞧,他这边又给人看上病了!

这天,徐灵胎同志在县衙里,感到很不爽,因为东山那边的一个搞水利的同志(东山水利同知),把徐灵胎的水利书给借走了(借余水利书),按说是好借好还啊,可这位兄台,一去不复返,跟没那回事儿似的,托人带了几次口信,都装不知道,徐灵胎这回决定亲自出马,跑到东山那边去跟他要,唉,早知道不借他好不好啊!
徐灵胎同志坐着马车刚一出县衙门,只见一个人影飞似的扑了上来。
大家都吓了一跳,但见来人扑通跪倒在车前,口中大喊“救命”。
徐灵胎心里纳闷,我又不是县太爷,有什么冤屈对我讲没用啊,找错人了吧您呐!
来人高喊:“没错!找的就是您,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是来要救命的仙丹的!”(我非告状,欲求神丹夺命耳!)
徐灵胎这才松了口气:“是啊,告状找我也没用啊,怎么着?谁病了?家在哪里?”
“家就在衙门口对面,人已经死了三天了。”
徐灵胎差点没打马车上掉下来:“我靠,人都死了三天了!还来找我!”
“您听我说啊,本来都死了三天了,等要入棺的时候,死者的眼睛和嘴突然动了一下(方欲入棺,而唇目忽动),都说您能起死回生,您就帮忙救人一命吧!”
徐灵胎心里话:这回该我喊冤了,这都哪位造的谣啊,说我能起死回生,这不是害我吗?!
来人一看徐灵胎犹豫了,就拼命地磕头,搞了一脑袋的土。
徐灵胎这样的古道热心的人哪儿受得了这个啊,一想,死者的眼睛和嘴动了一下,也许还真的有可能没死?
“得,你也甭磕头了,快起来,我随你去!”

于是一行人来到了死者的家,徐灵胎诊视一番,有刻意将手放在死者的胸口,果然感觉有一丝暖气,本来想推掉不治的,当他手在胸口摸到暖意后,心里开始有了谱了,于是对家属说:“我的神丹在我的小舟里呢,你随我来拿吧。”
患者家属乐坏了,果然有神丹!
于是乐呵呵地跟徐灵胎回到了舟里,徐灵胎哪儿来的什么神丹啊,就是一种叫做黑神丸的成药,是用来“产后安神定魄去瘀生新”的,是活血化瘀的功能,主要成份是陈墨,我们的徐灵胎就给患者家属拿了两丸,告诉他们回去用水化开,给患者服下。
徐灵胎心里琢磨啊,他认为这个患者不过是瘀血冲心,昏迷过去了而已,此药应该虽然不是治疗这个病的,但应该是对证的。
虽然到底能不能救活,徐灵胎心里也不是完全有把握,但值得一试。
结果药服下去以后,这个患者就活过来了。
这事儿,徐灵胎想起来也后怕啊,他说,对这些急救的药物:“医者苟不预备,一时何以奏效乎?”
 
有的时候出差,也会碰到各种患者,那天出差到扬州,乘着小舟路过苏州,肚子饿了,得上岸吃饭啊,就叫船家把小舟停到桐泾桥边,然后上岸。
谁也没有想到,这船停的位置,正好是挡在一家人的门口。
这家姓倪,是以卖柴火为生的。
此刻他们家的老爷子已经病危,家里人看病人已经不行了,就哭哭啼啼地开始准备后事了。
船家恰巧看到了,可怜不过,就跟人家说:刚上去吃饭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徐灵胎,你们还不赶快求求,没准儿能活呢!人家刚救活了一个死了三天的!
徐灵胎可真冤啊!
倪家的儿子一听,有这么巧?我们已经听说过这事儿了(谣言传得真快啊),这位高手请都请不来啊!天哪,我老婆昨天烧的香还真灵哩!
晚上的时候,徐灵胎回来了,正要登舟,倪家的儿子拦住了他,“哀泣求治”。
徐灵胎听完,二话不说,进了屋子来诊视患者。
诊视的结果是,这个患者患的是伤寒,已成阳明腑实之证,应当用泻下之法,但是由于没有使用,结果邪热内炽,“昏不知人,气喘舌焦”。
徐灵胎说:“这是大承气汤证啊,就用原方,不必加减!”(大承气汤是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中的药方,主要功能是通过泻下来清阳明腑实之邪热与燥结的)
然后提笔写了大承气汤的方子,告诉患者:“喝了一副药如果大便没有泻出来,就接着服,一旦患者泻了,就千万不要再服用了!”(一剂不下则更服,下即止)
然后登舟,扬帆而去。

当在扬州办完了事儿,回来仍旧路过苏州。
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巧的是,小舟仍然停在倪家的门口(不知道是不是船家故意的)。
再看倪家老爷子,正扛着柴火干活呢,“其人已强健如故矣”。
一家人忙拜谢谢徐灵胎。
徐灵胎微微点头笑了笑,又踏上了归途。
水波中,小舟已经荡出好远了。
还可以依稀看到一家人在那里招手呢。

多年以后,当徐灵胎在记录这则医案的时候,还在感慨,张仲景那个时候的古方,如果方子与病、证相吻合的话,那效果真是如神啊,可是周围的医生往往不会用,就是因为总是不能踏下心来认真地阅读《伤寒杂病论》啊。

各位看官,您看我写他诊病写的热闹吧,实际上我们的徐灵胎同志忙里偷闲,一转身,又去搞水利工程去了。

因为政府又要修整运河了。
这次是大修,不仅仅是县里的小动作了,声势浩大的。
徐灵胎听说后,心中又兴奋了起来,政府终于要为百姓做好事了。
于是也兴致勃勃地赶到了现场,看看各路修河大军云集的大场面(估计他是代表县里面来的)。
果然是大场面,督办大员的气魄很大,指挥得挥洒自如。
看到那些运河上泄洪用的涵洞,督办大员手一挥:全部给我添死!
徐灵胎差点没一头扎到河里去,把泄洪涵洞堵死?别是我听错了吧?
忙问问别人,大家告诉他:您的听力正常(看来古代也有很多拍脑门做决策的官员)。
徐灵胎急了,这不是开老百姓的玩笑吗?于是跳将起来,直奔督办大员。
同事们吓坏了,忙死死地拉住他:疯了吧你,这是朝廷派来的督办大员!人家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不想在圈里混啦!
徐灵胎:我就是不混了也不能让他这么胡来啊,这里关系着周边四个地区的百姓安危(此四府咽喉),能说堵死就堵死?不行,我得让他收回命令!
大家直吐舌头,得,您自个儿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徐灵胎直奔督办大员,直指堵死涵洞的错误。
督办大员哪儿下得来台啊:你哪位啊,这么跟我说话,我下的命令就是朝廷的命令,你算老几啊?
徐灵胎见人家不听,好,你给我等着,我虽然是一介草民,但我说的是真正的道理,我还有一支笔,你就给我等着吧!
一转身,腰杆挺直地走了。
徐灵胎回到家里,再次铺好纸,又拿出笔,开始狂写。
于是,一封封上访信如同一支支利箭,从徐灵胎的家中射了出去。
好嘛,这位督办大员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上已经和刺猬差不多了。

好在政府里也有为老百姓考虑的官员,各级领导开会一讨论,人家徐灵胎说的有道理啊,这泄洪涵洞堵死了,大水来了怎么办啊?我们不也得喂鱼了吗?
于是,这个堵死泄洪涵洞的命令就被取消了。
徐灵胎同事们吐出的舌头这才缩进了口中。
徐灵胎同志也感觉很爽,转身又给人看病去了。

我说过,这位同志长袖善舞,我只能尽力把事情按照医学和水利工程两条线索来叙述,如果再把他在音乐方面的杰出工作,还有勘探地理方面的一起搞进来写,这事情就乱了,您看着也一定发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写到这里,我就代替大家一起问一个问题吧,这位徐灵胎同志到底想干什么啊?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吗?
如果按照我这么写下去,那他在我的笔下的确就被塑造成为了一个天才(反正从各种资料来看他也的确是个天才),他兴致勃勃、在各个领域都是专家、他凡事必出头、他紧张忙碌,他成了一个永动机,他成为了一个文艺作品中的典型人物。
但这些似乎又都是表面现象,凡事都总是有缘由的,他的动力在哪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让我们来仔细地琢磨一下吧。
 
首先,从他的性格来看,这位徐灵胎绝对是一位热心肠的同志,他长得身材魁梧,宽宽的额头,上了岁数后还留了一缕长须,有练武之人的侠义之风,好打抱不平,看见不合理的事情非管不可。
以上是从性格方面来分析,但是并非所有的侠义心肠的人都像他这样学问特好,更多数的人都走上了好勇斗狠的道路,动辄掀桌子亮兵器,一言不合便动手,最后成为了武侠小说人物的原型,其结果往往是在各种比武的场合中挂了。所以,我们还要从其他方面找原因。
让我们来看看徐灵胎学习的最初阶段都学了些什么吧。
像大多数的人一样,他学的是如何写八股文,主要是以四书为学习内容的,这四书大家都熟悉,就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里面讲得都是从儒家的角度来看应该如何做人的道理,可能一般人、通常的书呆子学了有的会成为死读书本的典型,但像热血心肠的徐灵胎不但没有读死书,反而把书中精细的道理都理解了,成为了他做人的准则。
估计徐家对四书中的《孟子》情有独钟,因为徐灵胎同学的父亲,徐养浩同志的名字就出自《孟子》中的“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所以徐灵胎同学也深受影响,那么孟子的思想是什么啊?
这位孟老先生的一个重要思想就是重视老百姓。
徐灵胎深得其要。
我们纵观徐灵胎的一生,凡事没有不从老百姓的角度出发的,为人看病,那是因为老百姓病了,诊病可以解除老百姓的痛苦;兴建水利,那是因为水利可以老百姓得以丰收,家园不必被水冲垮。袁枚记载他:“葬枯粟乏,造修舆梁,见义必为”。也就是说他平时为人就是这样,别人家丧葬没有钱了,谁家的粮食没了揭不开锅了,他都觉得自己的心里难受,能帮忙的一定出手;乡里修造了桥梁道路的,此类方便百姓的事情,他是见义必为。
他对朋友讲的是个“忠”字,对家里的父母讲的是个“孝”字,他之所以还研究了一下音乐,那是因为他的母亲年龄大了,眼神不好,他就花钱聘了昆曲演员为母亲唱戏来让母亲开心,他觉得演员唱得需要改进,就捎带地研究了一下昆曲,结果研究成了音乐家,实际上全出于一片孝心。
这份孝心有多大,您自个儿衡量一下吧。
这就好比说是您的母亲就喜欢商店里的那个雕刻工艺品,您就说了,妈,他们雕刻的那个还不够好看,我给您雕吧,然后您就为了母亲的欢欣开始狂雕,结果废寝忘食,天长日久,雕出来东西一看,您都够雕刻家了。
您说这份孝心有多大吧。
人家袁枚是大学问家,他总结得好,他说:“《记》称德成而先,艺成而后。似乎重德而艺轻。不知艺者也,德之精华也;德之不存,艺于何有!人但见先生艺精伎绝,而不知其平素之事亲孝,与人忠,葬枯粟乏,造修舆梁,见义必为,是据于德而游于艺也!”
得了,我啰嗦了半天的事情,人家袁太史几句话就给解决了。
就是这样,如果单单看历史文献的记载,那么这位徐灵胎就是一个天才,太潇洒了,纵横驰骋,挥洒自如。但是如果您切入这些文献的内部,你就会发现,所有这些一切表面现象的内核是一个人的德行,如果这个人怀着一颗仁慈的心,具有高尚的品德,那么,他所做的所有的这一切就都是合理的了,他不但不会觉得自己太忙了,还会觉得自己忙得不够——怎么时间不够用啊!我们就不再会说他天生就是一个天才,而只能说他为了心中的信念,把自己逼成了一个天才。
这就是隐藏在纸面下面的真相。
如果没有这些道德层面的内核,那么我觉得我是在写一个精力过剩的躁动狂。
而有了这些内核,我才感觉自己是在写一个正常的人。
一个心中充满了信念的正常人。

有了这样的认识后,让我们再来看看徐灵胎是如何给人诊病的吧。

这一年的夏天,天气尤其的热。
江南之地,更是热得让人难以忍受。
有的时候在太阳下里走一段路,仿佛都能被热昏过去。
有个叫毛履和的人,他的儿子毛介堂病了,是因为感受了暑热而病,这种病在中医里面是归入温病的范畴内的,当时身上发热(暑病热极),大汗不止,但是脉搏微弱,四肢冰冷(脉微肢冷)。
这时候把徐灵胎请来了。
徐灵胎来了一看,前面的医生判断是热证,仍然在使用清热的药物呢。
没错儿啊,这么大热的天儿,当然是热病多了。
徐灵胎诊断后,告诉患者的父亲毛履和:“的确是暑病,但是你的儿子的阳气马上就要消失了,应该赶快用人参附子之类的温热药物来回阳救逆!(这一幕看着眼熟,在李东垣诊病的时候也出现过)“
毛履和听了,面有难色,小声嘀咕:“人家医生都说了是温病了,应该用清热之药啊。”
可见此时温病的概念在老百姓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
徐灵胎急了:“这是温病没错,可是温病也有变证啊,病情变化了,药物也要随之变化啊。”
这位毛履和还是觉得不对:“您看这患者身上还发热呢,还出汗呢!”
徐灵胎可真的急了,因为病情正在变化啊,他走上前,抓住毛履和的衣服,瞪着眼睛说:“我们是朋友啊,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管(辱在相好,故不忍坐视),如果我没有把握的话,又怎么敢随便拿这种病重的人来做试验呢(岂有不自信而尝试之理)?”
毛履和被吓呆了,傻傻地望着变得陌生的徐灵胎。
徐灵胎接着说:“如果您不相信我,那么患者服了我的药后,假如死了,我情愿以身偿命!”(死则愿甘偿命)
这不是徐灵胎好打赌,而是因为病情太急,迟则晚矣!故徐灵胎置个人的利益于不顾了!
好说歹说,才劝患者的家人同意,把药给患者喝了。
结果是一副药下去,患者的汗就止住了,四肢也暖过来了。
然后徐灵胎再调换了方药,最后用了十天的时间,这个患者痊愈了。

徐灵胎在医案里记录的他诊断的依据:“苟非脉微足冷,汗出舌润,则仍是热证”,清末著名温病大家王孟英在后面评注道:“舌润二字,最宜切记”。
学习中医的朋友可以详细体会一下。

后世的王孟英很喜欢徐灵胎,对徐的医案爱不释手,一方面是因为学问,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都是古道心肠的医生,在王孟英的行医生涯中,也多次出现过在危急情况下愿抵命来救治的事情。
这是一种让人感动的医生。
这是获得了至高的境界的医生,有了至高的境界,让他们获得了至高的医术,有了至高的医术,他们才能做出如此至情之事。
他们做得都是小事,也就是给人看看病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他们的身上,有某种东西,让人的心里觉得感动。
 
这种境界还体现在他对待金钱的态度上。

这一天,苏州市里又来人请徐灵胎了。
徐灵胎跟着来人就上路了,患者的家还比较好找,就在当时苏州衙门的旁边,姓杨。
出了什么事儿呢?
原来这杨家的儿子是个浪荡公子,都三十多岁了,还不务正业,整天往那个烟花柳巷里钻,这不,前些天又偷了自己父亲的一千两银子,跑到妓院给花光了(以狎游私用父千金),事情不知怎么就暴露了,把这个杨老爷子气的,给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通打,这位杨公子本来就又丢人又现眼的,再加上这么一顿打,郁火没处发泄,就病了。
病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症状呢?先是有点儿像感冒似的,然后精神不振,身体感觉沉重。
先请了位医生,这位先生一看,这是个大虚之证啊,于是就用大补之药,方子里面每天都有人参三钱,结果病不但没好,还把身体搞得硬的像尸体一样(身强如尸)。
这下可坏了,这杨家上下以为这位杨公子要挂了,就悲痛万分,杨夫人还痛责杨老爷子,儿子不就花你点儿钱嫖了一下吗?至于打成这样吗?
杨老爷子没办法,只好请来了徐灵胎,心想,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徐灵胎到了杨宅,一进内室就被下了一跳:一家人正围在窗边痛哭呢,跟遗体告别似的。
徐灵胎还得劝:别这样啊,我还没诊脉呢,大家先强忍悲痛,等我诊完脉再说吧。
于是众人让开,徐灵胎诊了脉。
然后又按了按患者的身体,发现他浑身上下有许多的痰核,在皮肤里,肌肉外,有大有小,上千个吧(大小以千计)。
诊完以后,徐灵胎哈哈大笑。
当时杨家上下都晕了,有几个手快的已经捡来砖头准备扁徐灵胎了。
徐灵胎把脸转向大家,问:“你们都是在哭他要死了吧,现在你们可以到边上的衙门里,把行刑用的大板子借来,再打他四十大板,他也不会死的。”
杨夫人已经气得大脑短路了,杨老爷子强忍着表示不相信,说:“我儿子,现在他吃人参的钱已经有一千两银子了,如果能痊愈了,我愿意再出一千两银子做为给你的酬金!”
徐灵胎止住笑容,淡淡地说:“这种许诺可以打动别人,但是对我没用,我就是尽我的道义而已。”(此可动他人,余无此例也,各尽道而已)
杨老爷子一看,这位说话不同寻常啊,看来心里真有东西。
于是冷静下来:请先生开方吧?
徐灵胎开了些极其平淡的清火安神的方子,然后用一种神秘的粉末药物来冲服。
大家都傻了,这么简单的方子,能行吗?
先别议论,或许行呢,没看见人家有那种神秘的粉末秘方吗?
徐灵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

三天以后,患者就可以讲话了。
五天以后,患者就可以坐起来了。
一个月后,患者就行动如常。

真是神了!杨家老小喜出望外,正好赶上牡丹花开的季节,杨家的牡丹花开得也分外地好,于是杨家的亲戚组织了一次赏花宴,也把徐灵胎给请来了。
在宴会上,徐灵胎同志郑重地提出了诊费的问题。
他对杨公子说:“你服用了一千两的银子买人参,使得病重了,服了我的粉末药却康复了,我的药的本钱能不给我吗?”
杨公子的舅舅急忙说:“当然要给的喽,您就说个价吧!”(必当偿,先生明示几何)
徐灵胎微笑着说:“使病情加重的药的价值是千金,我的去病的药的价格当然要翻倍了。”
杨公子吓得差点打椅子上翻过去——嫖妓用了千金,人参用了千金,这又来了两千金!我不活了!(病者有惊惶色)
徐灵胎看到杨家张皇失措的样子,安慰道:“别害怕,逗你们玩儿呢,不过八文钱而已。”
大家又傻了:“啊,什么秘方这么便宜啊?”
徐灵胎:“萝卜籽啊(中药叫莱菔子),还有些服剩下的,大家可以看看。”
于是从兜子里拿出些剩下的莱菔子,大家纷纷抢过来看,果然是萝卜籽啊。
大家纷纷大笑(杨公子的笑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从两千金降到了八文钱)。
原来这位杨公子身上的痰核,都是误服人参后,一身的痰邪(这是中医里特殊的概念,中医称体内液体不正常地粘稠者为痰,与平时吐的痰不是一回事)被补住凝结而成,服用莱菔子半年后,全身的痰核方消。
(注:莱菔子炒用药性下行,可以消食除胀,降气化痰,生品药性上行,可涌吐风痰。朱丹溪谓莱菔子治痰,有“冲墙倒壁之功”,意其力大。)

其人性情至真若是,本来确实可以奇货可居的事情,却淡然处之,还颇为有趣地逗逗那些有钱却仍小气的富贵人家,真是爽啊。

我在前面说过,我把徐灵胎划入中医批评家的队伍中,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这么想。其实他的对某些名医的怀疑从他弟弟的治病过程中就开始了,后来,随着他自己的阅历日深,他越发地发现了一些问题,尤其是在他给人看病的过程中,总是会碰到一些被庸医治坏的患者,所以他的怀疑与愤怒与日俱增,最后终于无可抑制了。
下面,让我们来看看批评家徐灵胎是如何炼成的吧。
 
首先,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为什么偏偏是徐灵胎成为了中医批评家?
是啊,天下古往今来的中医那么多,为什么只有这个徐灵胎这么突出呢?

我的答案之一是:首先因为他不是圈里人。
许多事情,自己如果身处其中那是看不清楚的,有的时候糊里糊涂地就随波逐流了,可是如果您身处其外就不一样了,您可能看的特清楚,哪件事好哪件事坏的。
长期以来,中医是有圈子的,大家互相维护着,互相担待着,有时候这是好事儿,有的时候可就不一定了,比如说有位患者,前面那个医生没看好,患者到您这来了,您也别说是前面那个医生的毛病,千万别互相骂,因为没准哪天某个患者您没瞧好,他又跑到前面那位医生那里了,这如果要是结过梁子,那人家可就不一定说什么了。
如此之类的事情很多,所以中医不擅长自我批评,您什么时候瞧见哪位中医怒火冲天地骂前面的大夫了?一般的老中医都是慈眉善目的,即使您抱怨,说前面给我瞧病的那位大夫不怎么样,吃了两个多月了还没见效,这位老中医也都是笑眯眯的:方子开的还行,就是火候上……然后微微一笑,谁都不得罪。
过去圈子里这些事情讲究着呢!
正因为我们这位徐灵胎他不是圈里的人,人家归水利部管,所以他可以不用顾忌地批评别人,而且,同时也可以看到一些大家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他的角度比较特殊。
徐灵胎同志等于是打入中医圈内部的圈外人。

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有一天,有位大官的公子,觉得自己身体搞得太厉害了,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该保养一下了,就请来了两位专家,来专门请教一下养生的问题。
两位专家一位就是徐灵胎,另一位就是一个圈里的老中医。
徐灵胎步入这位公子家大门一看,嘿,这个气派啊,雕梁画栋的,真是有钱。
等两位落了座,大家先是客套了会儿。
然后这位公子进入正题了,他很虚心地请教徐灵胎:“先生,这次我把您请来,是想麻烦您件事。”
徐灵胎看人家真虚心,也挺客气地回答:“什么事啊,尽管说。”
贵公子:“我想向先生要一下长生不老之方!”(向余求长生之方)
徐灵胎差点儿打椅子上跌倒,气得鼻子都歪了,心想:这位白痴吧?
这样想着,嘴上也没客气,就回答说:“公子您的问题真的不同寻常,这样吧,您先帮我找到一个长生不老的人,给我看看,然后我再帮您配一个长生不老的方子,如果您没法儿找来长生不老之人,那我的长生不老之方也就没法儿弄了。”
这位贵公子听了很高兴,就开始想身边那位是长生不老的呢?打街坊开始想,想出好几十里地了也没想出来,这就开始翻白眼了,很不高兴(其人有愠色)。
于是就把那位老医生拽到了一旁,又跟这位老同志讲:这位徐灵胎很不够意思,干脆,您就把长生不老之方给我吧。
老医生也没谦虚一下,就把长生不老之方给了这位公子。
于是这位公子回到大堂,手里拿着这长生不老之方,来气徐灵胎来了:“这长生不老之方人家老先生已经给我了,你还真小气,这有什么吝啬的啊?我给报酬啊。”(乃傲余曰:长生方某先生已与我矣,公何独吝也?)
徐灵胎眼睛瞪得跟铃铛似的,心想我不是做梦吧:“那您把这长生不老之方让我见识一下呗?”
贵公子:“看就看,我可比您大方,拿去看吧!”
徐灵胎接过来一看,原来都是些血肉有情的温补之品(估计一定包括些鹿鞭驴鞭之类的),只是故意把制作方法搞得非常的复杂,使得看上去很不同寻常罢了(估计有找原配的蟋蟀这一项)。
徐灵胎差点喷了出来,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等到没人的时候问这位老先生:“大哥,您的这个长生不老之方,是哪位老大传授给您的啊?太让我开眼界了!”
老同志很惭愧,小声地说:“老弟,你别笑话我,你不是靠行医来吃饭的圈里人(子非入世行道之人耳)。”
徐灵胎:“这跟圈里人有什么关系啊?”
老同志:“凡是富贵之人,什么都不缺,就是怕不能长生不老永远纵欲罢了,所以一遇见名医,就要问长生不老之方,如果不知道这个方子,就显得你学问很低,人家别人都知道,你怎么不知道啊?还怎么混啊,我不是故意要骗他啊,实在是人在圈里混,身不由己啊。”
徐灵胎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秘方都是这么回事儿啊!(余因知天下所传秘方皆此类也)
果然,在告辞的时候,贵公子给了那位老医生一大笔银子。

回去以后,徐灵胎同志也没客气,本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精神,他把这件事写进了他写的书里,书名叫《慎疾刍言》,后来出版了。(这有点儿像现在的记者化妆成小贩打入制造假货的圈子,取得第一手资料后予以曝光。)
也不知道这位贵公子在吃了那么多的驴鞭后智商是否有所提高,看了这本书以后是什么感想。
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位老同志一定很不爽:太不够意思了!这不等于把我的行业秘密给曝光了吗?我以后还怎么给人家开长生不老之药!
可是徐灵胎同志一定是不怕的,因为:我不是圈内人。
 
成为一个中医批评家的另外一个条件是必须要博学。
也就是说,您看的书必须多,您得见识比别人的广,否则您没法儿批评人家。
看书这对徐灵胎不成问题,他在这方面有严格要求自己的毛病,他在《慎疾刍言》的序言中说他自己在学习了中医以后,看过的中医书“批阅之书约千余卷,泛览之书约万余卷”,这可不得了啦,这句话算是把徐灵胎的成才秘诀都给泄露了!
您说他是怎么就成了天才了?您说他怎么没有拜个老师就成了国手了?人家下了苦功了!人家读过的书,比你专业搞医的人读得都多不知道有多少倍!您说人家能不成才吗?
当时另外还有个名震天下的医生叫叶天士,他比徐灵胎年龄大些,他们算是当时的医界双碧,这位叶天士是圈内人,他和徐灵胎正好是两个路子,他是拜老师出来的,一共拜了十七位老师,尽得其学,终成一代大家,有一次叶天士曾对门人讲:吴江来了一位秀才徐某,“在外治病,颇有心思,但药味太杂,此乃无师传授之故。”后来,叶天士得到了宋版《外台秘要》拿来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又对门人说:“我前谓徐生立方无本,谁知俱出《外台》,可知学问无穷,不可轻量也。”
看到了吧,连专业搞中医的叶天士都有没读到的书,而人家徐灵胎却读了,不但读了,还使用的颇为得力,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人家的见识太广了,批评你几句那是顺手的事情,您就别冤枉了。
而且像徐灵胎这种无门无派出来的最适合做批评家,人家公平啊。
这中医界一直以来有个毛病,就跟这武林有点儿相似,分门派,一见面,您是哪派的啊?搞不好一言不合就吵起来,其惨烈程度比武侠小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古代就开始了,几派之间互相掐,斗得满地羽毛脸儿通红的,现在好点儿了,但该现象仍存在,什么火神派和清凉派的。
您该问了,您不是说中医界大家都互相维护着吗?怎么又说互相掐了?
是这样的,在每一派里面,是互相维护着,对待别的派别,那是互相掐。
这可就给人家徐灵胎机会了,人家是圈外人啊,人家无门无派啊,所以,人家可以把所有人的缺点,一齐都给批评了。
再说一遍,您别搞混了,派别之间那可不叫批评,那叫掐架,那是出不了批评家的,因为可能初衷是好的,话说着说着就过头了,最后就改抬杠了。
无门无派的才能做到公平些。

成为一个中医批评家的最后一个条件是:他的心一定曾经被愤怒的烈火烧伤过。
这种愤怒的烈火我们一定感觉熟悉,让我们回忆一下,在徐灵胎的弟弟们相继去世后,当他抱着一堆厚厚的书走过中庭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曾经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股火焰我们似乎看不到了。
但是,它们并没有熄灭,它们仍在他的内心深处继续燃烧。
而且,一再被庸医所刺激,最终它们变成了徐灵胎向庸医开火的动力。

说句实话,这种被庸医所刺激的故事我有点儿不愿意写,太伤心了,但是我也本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态度,还是举两个例子吧。

话说有一天,有人来请徐灵胎来了。
来的人是谁呢?是嘉定的张雨亭。
只见他行色匆匆,满脸憔悴,进屋就冲着徐灵胎说:“徐先生啊,帮帮忙,救命吧!”
徐灵胎忙问:“怎么了您这是?急成这样?”
张雨亭说:“我的姻亲家姓施,原来是崇明的,现在住在盘门,他的儿子患上了血痢,这个病可不得了啊,这一昼夜拉了有上百次了,痛苦得要死了!您快去给瞧瞧吧!”
徐灵胎一听,那是病得不轻啊,搁谁这么拉都受不了啊,赶快吧!
于是二人雇了小舟,一路来到盘门。
徐灵胎诊了患者的脉后,告诉家属:“这是热毒蕴结于肠中啊,应当用黄连、阿胶等药来调治。”
于是开出了方子,给患者服后,很快就感觉病去了十之七八分,肚子不再那么痛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于是徐灵胎告别回来了。
等到第二天出诊,徐灵胎看见患者“神清气爽,面有喜色”,诊脉后又开了方子,于是就又走了,临走的时候,约好隔一天以后再来。
结果还真的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天就来狂风,估计是个小型的台风吧,这小舟水路可就中断了,徐灵胎干着急,没办法。
到了第三天水路才通,于是就赶快雇条小舟,到病家去看看。
一进门,徐灵胎就发现这屋子里的气氛不对了。
因为徐灵胎发现这位患者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呢。
奇怪啊,这可与前两天的态度截然不同啊。
徐灵胎就问:“您这两天怎么样啊?”
患者厉声回答:“都是你开的好药,病已经重了!”(用得好药,病益重矣)
然后劈里啪啦故意摔打着手里的东西。
徐灵胎仔细琢磨了一下,没错啊,应该见效了?怎么成这样了呢?
没办法,见患者不理睬自己,徐灵胎又看看患者的父亲,问:“除了我这个药,患者曾经服用别的药了吗?”
患者的父亲面色尴尬,低头不语。
好嘛,我们徐灵胎同志长这么大也没被人如此给吊过脸子啊,得,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就告辞吧。
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两个医生正在往门里进。徐灵胎心里明白了,这是请了别的医生了。
于是就跟这位张雨亭说:“劳您驾,您回头就给我打听一下吧,怎么回事儿,看了这么多病这还是头一回呢。”
没几天,这位张雨亭先生回来了,叹着气对徐灵胎说:“您知道他为什么恨您吗?”
徐灵胎:“为什么啊?”
张雨亭:“他父亲因为您没去,就给他请了当地的名医,结果名医说患者阳虚,不能解毒,就开了人参、干姜等药补阳,然后骗患者说这还是您开的那个方子,结果服用后更痛了!所以恨你入骨啊。”
徐灵胎很着急:“果然如此,那么现在患者呢?”
张雨亭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他服药以后,口干得像冒火一样,特别想吃西瓜。医生说:痢疾吃西瓜必死。他想喝口凉水,那更是坚决不给喝,于是他就骗书童说要取井水嗽口,然后抢过碗,喝了一半,最后号呼两日而死,惨啊!”
徐灵胎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悲愤之情油然而起。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这个人,他有父亲,有母亲,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但是转眼之间,人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怒火,怒火开始燃烧了!

后来,徐灵胎在记载这个医案的时候总结到:“近日治暑痢者,皆用《伤寒论》中治阴寒入脏之寒痢法,以理中汤加减,无不腐脏惨死,甚至有七窍流血者,而医家病家视为一定治法,死者接踵,全不知悔,最可哀也。”

又一天,有位朋友来邀请徐灵胎出诊,说是嘉兴的朱亭立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位朱亭立同志(怎么像个姑娘的名字啊,实际是个大男人)曾经当过广信太守,徐灵胎很高兴,就跟着朋友来到了朱宅。
进了屋子后,大家见面,都很高兴,朱亭立比较虚弱,精神头也差了点儿,说:“早就听说先生的大名了。”
徐灵胎也客气:“哪里,业余搞搞,业余搞搞。”
接下来问问患者的情况吧:“您觉得怎么不舒服啊?”
朱亭立叹口气,说:“我一直‘病呕吐,时发时愈,是时吐不止’,现在已经有三天粒米不下了,别的医生都说我患的是膈证(中医的四大重症之一,与现在的食道癌胃癌类似),难以救治,连个药都不开就走了,先生您给看看吧。”
徐灵胎给诊了脉,说:“得,您别怕,这是翻胃证啊,不是膈证。先别把您自个儿给吓死了,这膈证是胃腑干枯,翻胃是痰火上逆,两种病的轻重还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的,您先别害怕!”
朱亭立同志一听,来了精神头,忙说:“那您赶快给开个方子吧!”
徐灵胎遂铺开纸墨,开了个以半夏泻心汤加减的方子。(半夏泻心汤: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的药方,用来治疗中焦寒热错杂,气机逆乱)
开完了方子,嘱咐了如何煮药,这位医圣张仲景的方子的熬药方法都是有说道的,比如这个方子,那是要用十分的水,煎熬成六分后,把药渣倒掉,然后剩下的再煎成三分,就可以了,每次喝的量是一分,每天喝三次。
然后才告辞。
再来出诊的时候,这位朱亭立同志可就精神多了,拉着徐灵胎的手,告诉他:自己慢慢可以吃饭了。
再过些日子,就恢复到了健康时的状态。
从此两人成为知己。
这个病并没有完全好,有的时候还小小地发作一下,而且吃饭不是那么特别的能吃,但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这样平稳地度过了几年。
在这几年里,全靠着徐灵胎的调理,朱亭立同志是有病就找徐灵胎,非徐灵胎的方子不服。
后来,有一次徐灵胎没事儿,路过朱亭立的家,就顺便进去坐了坐。
朱亭立对徐灵胎说:“我遇到了一个杭州的名医,他说我的身体虚啊,说我非服用些人参附子等温阳的药物不可。”
徐灵胎慢慢地皱起了眉头:“那您服用了吗?”
朱亭立:“服了!现在服用了他的方子以后,感觉身体强壮了很多,胃口也大开,能吃东西了。”
徐灵胎说:“此乃助火以腐食,元气必耗,将有热毒之害啊”。
朱亭立笑而不答,脸上带出的意思是:您说的不对,您别不是嫉妒这个医生了吧。
言谈之间,透露出恨不早遇此医的意思。
徐灵胎见他已经痴迷如此了,也不好说什么,就告辞了。

事情很快就过去两个月了。
突然有一天,徐灵胎家有人急促地叩门。
徐灵胎大开门一看,是朱亭立的朋友,跑得大汗淋漓,满脸焦急地。
徐灵胎忙问:“怎么了您这是?”
朋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跟我走吧,朱亭立不行了,让我来请您啊!”
徐灵胎的心里,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连衣服都没披好,就赶快登上了小舟,到傍晚的时候,到了朱亭立的家里。
一进朱亭立的寝室,徐灵胎吓了一跳,只见床前血污满地,忙问怎么了?(骇问故)。
这时朱亭立已经无法说话了(亭立已不能言),只有在那里流着眼泪,和徐灵胎在做绝别的动作(惟垂泪引过,作泣别之态而已)。
徐灵胎问了一下周围的人,别人告诉他,吐血吐了有一斗多了。
徐灵胎悲痛不能自已,盖血涌斗余,已经无药可施。
到天刚亮的时候,朱亭立就去世了。

痛彻心肺,这是一种失去朋友的悲痛。
徐灵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手使劲砸着门旁的柱子,眼泪喷涌而出。
这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名医啊!害人之药锋利如刀!

后来,他写下了这样的话:“十年幸活,殒于一朝,天下之服热剂而隐受其害者,何可胜数也!”

关于这个病,可能性有多种,也可能朱亭立患的就是一个重病,但是徐灵胎用平淡的方式告诉他不用担心,去掉了他的心理负担,然后用药使得他在平稳的最佳状态中存活了多年,但庸医不明轻重,只用两个月就破坏了这种平稳,使患者丧命于一朝。这是今天也要重视的一个问题。

总之,在临床中不断地遇到这种悲剧,徐灵胎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他的怒火终于要喷发出来了!
 
作者:维肝有癌回复日期:2008-6-1314:09:37
古代医生的医案里面,除了比他更古的人和他自己以外,其他的医生全是庸医。
我看了朱亭立那个病例,有个感觉就是医生不能兼职做文学家,医生写的文章不能当小说来看。朱亭立初时找徐灵胎问治,当时可能确是脾胃不和痰逆之症,但是徐灵胎给他治疗,并没有完全治好。没完全治好,不能说什么,这是常有的事。可是久病之后,未必就不会伤于脾阳而出现阳虚症,换了个医生给他用温补之药也未必就是胡来。徐灵胎两个月没接触过病人,就一口咬定是庸医害人,还为此愤怒不已,这个逻辑就不对头。病人出了问题,不是首先从自己身上去检讨,而是认为自己的方子都是从古人书上来的,绝对不会有错。那难道对方就不是饱读圣贤之书么?!现在的医院,医生,好歹还有个级别。一般说来,级别高的医院,资格老的医生,他学习的机会多,经验丰富,相对地来说水平要高一点。古时候可没这区分,各个医生各自为政,各行其道。所以中医在中西合璧以前都没有良好的随访习惯,病人出了门就不管了。去看那个少爷也是一样。他本身知道病人的症是会变的,但是又认为自己的方是一劳永逸,一出了问题,不是怀疑自己下错药,而是首先问有没有吃其他医生的药。其实古代名医哪一个手下不是冤魂无数?!只不过治不好的病人,他或者他的门人弟子要么不纪录,要么推到其他庸医身上。其实古代治不好的病人是非常多的。从内经开始,就有大量某某病几日死的记载,这些都是医生们哪怕能够准确辩证却束手无策的证据。比方李杲的消毒饮够牛了吧,金末的那场大瘟疫死了多少人?!山东地方,神医脚下,人口减少了3/4!!!明朝有个外科医生叫做陈实功的,他就比较实在。他在书里记载了好几例被自己弄死的痈疽病人,并没有去隐瞒或者找替罪羊,而是记载下来并且自己去探讨病人治疗失败的原因,从而得出了一些比如手术环境要通风干燥、要注意保持病人手术后的体温等等的宝贵经验。
这并不是说古代的医生个个都是自大狂,而是他们所受的教育就是如此的。内经什么人写的?!黄帝!!!黄帝什么人?!祖宗!!!祖宗说的话,会错么?!拿到今天来说也是一样。门诊那里挂个牌,病房里面又挂个牌。上面写着从事临床工作多少多少年,专长什么什么病,尤其擅长什么什么病,在什么什么领域作出突出贡献。扪着良心说话,这专长什么什么,擅长什么什么,谁敢真的自认如此?!每年死在你这个专长病上的人多得去了。来个病人,你老实和他说,这个病虽然有可能治好,但是也有相当的可能治不好。他就急了,他说我一路过关斩将都到你们这来了,怎么会没得治?!要给他用“最好的药”。今天的朋友倘若有看病的,要是听到医生说这是“最好的药”,那完了,这准是安慰剂,古时候就用人参虫草什么的,现在就是什么什么带个中药名字的注射剂或者口服液之类的。
罗先生总说这也是神医,那也是神医,并不是说他自己就很“庸”,我看他比他写的每个神医都神好几百倍。我总说他也是庸医,伊也是庸医,也并不是说我自己就很高明。广义地来说,我们全都是庸医。要不,中国从古到今为啥病死那么多人?!现在每年每月为啥病死那么多人?!因为中国现在的医疗卫生水平真的还很低很低,所以我们全都是庸医,只不过庸医里面有比较庸一点的,有相对没那么庸的而已。但是我坚信,今天的庸医绝对比古代的神医要神,未来的庸医也会比我们今天的神医厉害得多。

作者:bulma回复日期:2008-6-1323:20:11
to 维君
徐先生认为别人后来的处方不对,与他用的是某圣的古方还是自拟的处方无关。好的中医在看病时,对于一个疾病的来龙去脉,治疗先后,大部分是心中有数的。疾病的本质客观存在,只是医生的认识能否更接近事实。不管谁来治疗,开出什么样的方子,如果用药与疾病的方向背道而驰,自然会使病情加重。作为一个有一定水平的医生,徐先生对疾病有自己的判断。痢证一案,他认为证属热毒蕴结,用相应药物后,也有好转,那么为什么会突然变化呢?朱亭立一案,可能确实不像他说的仅是“痰火上逆”,或许消化道有大问题。但是缓缓调之,带病延年或可做到。而服参附后出现了不正常的现象,直至变证。难道说明后医的治疗正确吗?
徐灵胎在《慎疾刍言》里写:“治病必先有药而后有方,方成之后,再审其配合之法,与古何方相似,则云以某方加减。并非医者先有六味、八味、理中等汤横于胸中,而硬派人服之也。……况医之为道,全在自考,如服我之药而病情不减,或反增重,则必深自痛惩,广求必效之法而后已,则学问自能日进。”古时的医生,并不是只打着“尊古”的招牌,也不是看完病就不再想的
不过医学确实是在向前发展的。无论中医西医。以前很多治不了的病,现在已经很容易。但同时,也许以前人看来很简单的病,现在的人倒不会治了。学习前人,并不是为了偶像,而是为了提高自己。


作者:维肝有癌回复日期:2008-6-141:23:45
回楼上的布尔玛先生,我是自己用过中医的诊断方法,辨过症开过不少中药方的,当然半路出家水平可能很菜,只敢开一些佐理的方剂。但是因为我经常开给住院病人,所以能够连续观察;有时可以见到四五日之间,舌脉症型全变的情况。所以我觉得两个月后病人的症型是很可能发生了变化的。朱亭立后面的那个医生,不敢说他确实观察到了虚证之象,但是倘若一口咬定朱氏那个时候肯定仍然是实热之症,也未免过于武断。我搞外科的,有不少溃疡病人就是虚寒型,到了呕血的阶段,气血亏虚的更多。朱亭立是不是食管癌或者胃癌,这很难说;从徐灵胎开的半夏泻心方来看,当时可能是有胃火炽盛的情况。但是脾胃症以培土固本为宗,即便是积热之症,如果一直给徐灵胎治疗下去,他也不可能一味泻心方到底,如果连服两个月的泻心方,朱亭立也未必顶得住,更不用说几年了。缪慕台谓吐血症宜补不宜伐,病到后来的阶段,我认为不是说不能补的。而且案中患者补了以后,确实有好转,当然也不排除有补过了的可能。这个姓朱的吐血死掉了,未必不是因为他自己本身病得重,属不治之症;而不一定是后面那个医生开错了药方。你泻补之法调和得再好,也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何况呕血的病人,有很多诱发病情突然加重的原因,比如说吞下碎骨或鱼刺,或者剧烈呕吐等等。徐灵胎仅仅因为一个老病号背着自己看了别的医生,就一口咬定这人是被后来的医生害死的,我觉得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痢疾霍乱,古代是大病,一旦患上了,很多救不过来。洄溪医案我找不到,没看过他本来的描述。但是中间插进去的那个医生,他用的方法确实是伤寒的厥阴之法,这个方法也不是说没有道理的,关键是看症辩得对不对。张景岳谓痢疾最重虚实寒热,说明痢疾本身辩症很难。换个角度想,您的孩子要是泻痢,您会让他吃西瓜、喝凉水么?!这个患者的死因从叙述上来看,恰恰是因为他没有遵照“庸医甲”的医嘱偷喝了凉水。而这个庸医是不是杀手,不在于他有没有用人参干姜,而在于庸医看他的时候,他有没有因为泄痢过度,或者苦寒伤阳,或者当时台风遭受寒邪,从而出现虚症。又换个角度说,徐灵胎本来答应好了人家要来出诊,由于天变而失约,别的医生替他看了,他不但不感谢那位医生,反而一口咬定对方把人害死了——倘若他不那么做,那么家属怨恨的对象是谁呢?!肯定是他自己。又好比说张教授给病人做个手术,下来的时候病人挺精神。晚上张医生回去了,值班的李医生见病人好像病情有点变化,给他开了一针,结果病人死掉了。这张教授赶到病房,他如果指着李医生破口大骂,这合理么?!庸医甲哪怕辩错了症,用今天的话来讲那是水平问题;而徐灵胎借着自己的名气推卸责任,这就是态度问题了。我不敢说徐灵胎医术不高明、辩症不准确,我自己连他的鞋底都够不着。可是在态度方面,自信当然是要有的,但也不能忘记实事求是的精神。


作者:罗大伦回复日期:2008-6-148:00:45
网友yfengo提问,为什么庸医都是用温热补药出的事儿啊?
这个问题问得比较好,正问在点儿上。
这要从古代中医的传播方式来说起。古代的信息传播不像现在这么发达,那时候除了师徒相传,就是靠刊行的书籍了,一本书刊行了,流传开后,大家都看,影响很大。
可古代某些人写书有个臭毛病,就是特不客观。
本来事物是一分为二的,可如果这位老兄觉得自己对某一方面有体会,就狂写这方面的,不管另一方面了,打个比方好比说饭和菜应该是就着吃的,可这位老兄对菜的作用很有感觉,就狂写吃菜的好处,甚至狂贬吃饭这件事。
这种毛病在古代中医的著作里经常出现。
到明朝末年的时候,非常流行温补,什么熟地、附子、肉桂、干姜等等温热药非常流行,主要是由于写使用这些药的书比较流行,结果导致到了清朝,有很多大脑思考问题不谨慎的民间医生看了书以后就跟着附和,用药喜欢用这类风格的,出现了许多的误治现象。
后来,等到清末王孟英又狂写清凉药的好处,他的书卖得特火,大家又跟着学,结果等到民国初年四川的祝味菊(外号祝附子,以善用附子闻名)到上海的时候,发现上海已经没人敢使用附子的了。
这种现象现在还存在。
本来中医是最讲究阴阳平衡的,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些同志手里就只剩下一头了?
看来批评与自我批评是必要的啊!
 
此时,愤怒的火焰正在徐灵胎的心中燃烧,他正准备找个地方开火呢,一本书很不合时宜地跳入了他的眼睛。
这本书算是倒了大霉了,被徐灵胎这样的高手撞上了。
徐灵胎从此开始了他的勇猛的跟帖生涯。

这本书名叫《医贯》,是明朝的赵献可写的,让我们来从头谈谈这位赵献可的《医贯》吧。
话说明朝初年有位太医叫作薛立斋,是位高手,尤其外科那是真厉害,但他看内科病有个特点,就是总那么几个方子,六味地黄丸、金匮肾气丸、逍遥散、补中益气汤等等的,但他高明的地方就是,在这些方子里面来回的加减,出入其间,效果还不错,虽然他不太擅长用寒凉之药,但总没出大格。
后来的赵献可一看,这好啊,这么来看病省事啊,学会这几个方子就该差不多了,于是就设计了一套理论,来解释为什么只用这几个方子就够了。
其中他还尤其重视补阳,认为命门之火在人的身体中至关重要,所以大力提倡温补命门之火(说白了,就是补肾阳)。
这书当时影响很大,很多人照着做(其中估计就有我们前面故事里的庸医们)。
当然,后来此书的影响就没那么大了,因为徐灵胎同志开始跟帖了。

徐同志跟帖的方法和现在网上的跟帖差不多,具体的操作流程是:拿来你的书,你写一段我跟着驳斥一段,一段不漏,全部给你贴上。
赵献可同志在九泉之下如果知道有这么个跟帖的主儿,一定脑袋都会气爆的。

现在让我们来把原帖和跟帖节选若干,来看看当年网络大战的盛况吧。
赵献可写到:“余所以谆谆必欲明此论者。欲世之养身者治病者。的以命门为君主。而加意于火之一字。”(他的意思是说:我之所以如此絮絮叨叨的来回讲这个补阳的道理,是想让世上喜欢养生的同志和治病的同志,都要知道肾阳的重要,要随时注意在补火上下功夫。)
徐灵胎同志马上跟帖到:“养身补火已属偏见,况治病必视其病之所由生,而一味补火,岂不杀人乎!”(徐同志跟帖马上说:用补阳来养生已经是偏见了,看病就更需要看病是怎么得的,您用一个火字就全给盖了,您就不怕害死人吗?)
得,赵献可算是白写了。

赵献可又说了,如果您把命门火这事儿搞明白了,那“明乎此。不特医学之渊源有自,而圣贤道统之传,亦自此不昧。而所谓一贯也,浩然也,明德也,(徐灵胎同志此处跟帖:假如孔子云参乎吾道是火,孟子云吾善养吾火,《大学》云在明明火,岂不绝倒耶!)玄牝也,空中也,太极也,同此一火而已(徐灵胎同志此处跟帖:太极是一团火?有是理耶?)。”
得,赵献可同志又被人抓住短处了。

再来看看。
赵献可又说:“人之初生,纯阳无阴,赖其母厥阴乳哺,而阴始生。”
徐灵胎同志跟帖到:“如此说,则小儿止有命门,并无左肾,直待乳哺方生出左肾来?”(中医认为左肾属阴,右肾属阳)
赵献可同志一定很后悔——说话不严谨点儿是不行的啊。

赵献可在《医贯 伤饮食论》中写到:“经曰:下焦虚乏,中焦痞满,欲治其虚,则中满愈甚;欲消其痞,则下焦愈乏。庸医值此,难以措手。疏启其中,峻补于下,少用则邪壅于上,多用则峻补于下。所谓塞因塞用者也。”
徐灵胎同志在“经曰”两字后面跟帖到:“下文经语,皆是自造,无忌惮已极,想彼料天下人断无看《内经》者故。”(意思是说,赵献可下面所引用的《内经》的话,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这位同志太肆无忌惮了,连《内经》的话都敢编,想必这位同志闭着眼睛估计天下人都不看《内经》吧。)
看来徐灵胎同志一点儿都不客气。

公平地说,赵献可同志的书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书中有些观点还是有价值的,古代医家中人家也算是一派,但问题是他行文总是偏颇,还捎带露出些小马脚,没办法,还是学历低了点,总给徐灵胎同志抓住漏洞。

以上只是节选几段,各位如果想观看这场网络跟帖大战的全貌,可以找来徐灵胎同志写的《医贯砭》来参观一下,每一段话都有跟帖,蔚为壮观,唯一遗憾的是,赵献可同时没有办法回帖,因为他是明朝的人,早就作古了。

评完了《医贯》,徐灵胎同志并未就此满足,后来又跟帖了叶天士的《临证指南医案》,这书不是叶天士写的,是他的弟子们收集的叶天士看病的记录,整理出来的。徐灵胎的跟帖非常有趣,好的地方他也极口称赞,不好的地方他毫不留情。有的时候叶天士说了半天,他在后面跟帖里只写两个字:“瞎论”,有的时候是“不切”、“不伦”、“不典”等的,有的时候就长篇大论一番,《临证指南医案》我读过若干次了,后来倒是觉得如果没有了徐灵胎的跟帖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遗憾的是,叶天士也没法儿回帖了,他早徐灵胎二十年挂了。

所以我给徐灵胎同志封的官职是:纠风办主任,主管纠正医疗系统的各种歪风。

什么医疗界的歪风他都管,比如当时有个风气就是用医生喜欢用人参。
医生为什么喜欢用人参呢?因为人参在当时那是极其贵重的药了(现在改栽培了,快跟萝卜的价格差不多了,但真正的山参仍巨贵),这医生喜欢开贵的药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回扣多呗,古代这样的问题也有,医生为了自己的收入,就在开方子的时候加上些人参,然后让到某个药铺去买药,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利益链条。
于是医生们异口同声说人参这东西好啊,吃了大补,有病了不吃人参怎么行呢?
最后到了什么地步呢?根据徐灵胎同志的描述是这样的:如果孩子有病了,家长没给买有人参的药,那就不是慈爱的家长了,街坊四邻该议论了:这家人,真不仁慈,这孩子别不是捡来的吧。
父母病了,如果做儿子的没给买人参,那不孝顺的帽子绝对扣您头上了,等着出门被邻居们指指点点吧!
夫妻兄弟病了,您没给买有人参的药,那还是要遭到唾骂:伤天害理啊,别不是为了财产想让家人快死吧,要不是因为财产怎么连人参都舍不得买?
总之当年的流行语一定是: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好人参。
翻开当年的报纸也全是广告,某某患了癌症,服用了人参后居然惊奇地发现肿瘤消失了!奇迹啊!
估计当年的情景一定盛况空前。
结果是,很多家庭本来就没有什么钱,结果患了病后医生给开了人参,为了在道义上过得去,家人砸锅卖铁,好多人把房子都卖了来买人参看病,其实好多人都不适合服用人参,最后是家破人亡,人财两空。

这个问题被徐灵胎同志发现后,他感觉很有必要纠正一下这股歪风,于是马上拿出辛辣的大笔,写了一篇《人参论》,放在他出版的书《医学源流论》中。
他说,您看那些想谋害人的坏蛋,他顶多是给人一刀,他没本事连被害者的家一块给弄破产了;同样,如果一个人做生意破产了,那钱没了人却还活者。这先把被害者的家给弄破产,然后再取人性命,有这本事的,那就是这庸医手里的人参啊。
这人参补气是不假,但也得分个时候啊,当患者的病证中有风寒暑湿、痰火郁结的,再给用人参,那就会把邪气补住(当然,他说的这个话也有点过了,药方中配合其它药还是可以用的,但一味蛮用是错的),所以天下的人千万别以为人参是有病必服的补药啊。
无论如何,使用如此贵的药确实是要慎重的,对于过份使用人参的后果,徐灵胎写的这段话比较好,我给全文录下:“遂使贫窭之家,病或稍愈,一家终身冻馁。若仍不救,棺殓俱无,卖妻鬻子,全家覆败。医者误治,杀人可恕,而逞己之意,日日害人破家,其恶甚于盗贼,可不慎哉!吾愿天下之人,断不可以人参为起死回生之药,而必服之。医者必审其病,实系纯虚,非参不治,服必万全,然后用之。又必量其家业尚可以支持,不至用参之后,死生无靠。然后节省用之,一以惜物力,一以全人之命,一以保人之家。如此存心,自然天降之福。若如近日之医,杀命破家于人不知之地,恐天之降祸,亦在人不知之地也,可不慎哉。”

实际上,各位也看明白了,徐灵胎谈论的是一个人参,但人参其实只是一个符号。在现代社会里,这个符号所代表的东西就更多了,大家可以自己体会。

在这种一边看病,一边还负责着医疗界的纠风的岁月中,徐灵胎也慢慢地老了,一转眼,已经到了五十岁了。
一天,他看到正在庭院里晒太阳的老母亲闷闷不乐。
徐灵胎问:“母亲,您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呢?”
母亲回答:“老了,眼神不好了,眼前的美景都看不到了。”
徐灵胎心中涌出一丝伤感,望着老母亲,竟然一时无语。
两个老人在太阳地里沉默了好久。

过了几天,徐灵胎偶然在镇上听到了有人唱昆曲,婉转动人的,他脑中灵机一动。
何不请个演员到家里,让老母亲开行?
于是徐灵胎就花钱请来了昆曲的唱戏的演员,来唱戏给母亲听。
唱戏的结果是徐灵胎也喜欢上了昆曲,还想学上几段。
不但学,这个喜欢做学问的人还把古代的音乐文献都看了看(估计好多文献我们现在是看不见了)。
还自己对着镜子仔细地练习了古代文献中的发声方法,什么入声派三声法、入声读法啊,什么平声唱法、上声唱法、去声唱法啊,什么起调、断腔、顿挫啊,总之像模像样的,还自己唱给母亲听。
您可以想象一下,一位五十岁,身材高大,胸前一缕长髯,形象如武林长者的老同志,在堂前对着自己的老母亲唱歌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还真挺感人的,如果我是拍电影的,我就把这个场景的声音慢慢抹去,单放这没有声音的图像,慢慢地播放着,让大家细细地体味。
不知我五十岁时能否做到。
最后,徐灵胎同志把自己总结的结果写下来,出版了,就是中国音乐史上一部著名的音乐理论著作《乐府传声》,该书填补了那段音乐历史的空白,现在还有音乐学院的人写文章论述其重要性呢。
做学问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让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乾隆二十几年的时候,皇上下令各地推荐本地名医,大司寇文恭公秦蕙田保举徐灵胎。在乾隆二十六年,徐灵胎六十九岁,他踏上了第一次进京面见皇上的道路。
那么,为什么清宫有高手云集的太医院,还要征调徐灵胎进京呢?徐灵胎在乾隆皇帝的面前发生了那些故事呢?
我们在下面的内容里细细讲述吧。
 
乾隆二十六年正月。
京城。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徐灵胎两次进京,都赶上了京城下雪。
紫禁城在雪色中宁静而又威严。
这是徐灵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到皇宫的面貌。
他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挑战。

那么,为什么宫廷的太医院高手云集,还会请徐灵胎进京呢?
原来,清朝的历任皇帝非常了解医生的好坏对自己的重要性,他们总是想把世界上最好的医生留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的健康服务。
但是太医院里的医生却经常让皇帝们不满意。
太医院的医生们都是经过选拔、考试、实习、临床等环节,一点点地熬上来的,按说也是经过了正规训练的,而且没到四五十岁您是甭想熬上御医这个职称的(下面的职称分别为吏目、医士、恩粮等),但太医院的医生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看病有顾忌啊,重的药轻易不敢开,一般的方子中每味药也就是一二钱的份量,有毒的绝对不敢开,药性偏重一点的药有时候都要上呈中堂(紧急的时候)或者其它上级批示。所以您别觉着这御医好当,(关于御医的故事我以后会集中聊,这方面我知道的多些)结果是使得御医在某些方面难以施展。
但皇上不管啊,他一方面要求你疗效好,一方面对你用药还有要求,在这两方面一衡量,御医们的选择是:我一般就开些不温不火的药,不出大问题,疗效嘛,别急,一点点调养吧。这样总不会出大错——这是御医之间代代相传的秘密。
所以皇帝经常很恼火,乾隆帝在批示御医的奏折时经常态度很不好,有的时候甚至是很气愤,经常批些“用心治!”“快快的治!”等话,明摆着,急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们就非常希望把民间的中医高手调到自己的身边,雍正帝曾经连下八道一模一样的圣旨,让各地的官员推举当地的名医进京,其中非常有趣的是,还特意嘱咐推举的时候不要强迫人家,要好言安抚,推举错了人朕也不怪你们,朕自有考察这些医生的办法,等等。
那么皇帝考察这些医生好坏的办法是什么呢?办法之一就是先让他们给手下有病的大臣看病,来观察效果如何,然后评价这个医生的好坏。
多么聪明的办法啊,一箭双雕,大臣们还以为是皇恩浩荡呢,嘿,瞧咱们皇上,真够意思,我病了还特意从全国各地调来名医给看,臣真是感激涕零,愿肝脑涂地以报皇恩啊(这些词儿还真是他们在奏折里常写的)!
皇上心里面在偷着乐:拿你做了一下试验品,你还真的感觉很爽啊!

徐灵胎也不例外,在到京报到后,先被宣进宫里面见乾隆帝,乾隆简单地问了些医疗问题,然后安排徐灵胎与太医一起给大学士文恪公蒋溥诊病。
各位千万别小看了乾隆皇帝问的小问题,实际乾隆与其他的皇帝不同,他对中医了解着呢,他甚至能够自己开方子,还曾经专门写过人参的文章,讨论滥用人参的危害,与徐灵胎的观点非常的相似。
所以乾隆帝和医生稍微谈论一下就可以知道医生的学问根底。

在给蒋溥诊病后,徐灵胎再回宫面见乾隆帝。
乾隆帝问:“诊脉结果如何啊?”
徐灵胎:“回陛下,臣已为蒋公诊脉,蒋公的病……”
乾隆帝:“怎么样?”
徐灵胎:“臣就实说了吧,诊得的脉象是阴液已涸,六脉俱沸,恐怕不可为矣。”
乾隆帝:“实在没办法了?”
徐灵胎:“阴涸以后,无法承受天气的酷热,所以估计能拖延到立夏的时候,立夏后天气转热,那时候恐怕就无计可施了。”(据说后来果然如此)
乾隆帝:“难得你学问做的不错,人还比较诚信(学问既优,人又诚实),朕看你就留在太医院吧!”
结果徐灵胎就被留在了京城,授太医院供奉。

那么,徐灵胎会成为一个御医吗?
回答是:没有可能。
为什么呢?乾隆皇帝很看好他啊,而且能够留在乾隆皇帝身边,那在当时可是无比大的荣幸啊,为什么徐灵胎没有留在太医院呢?
让我来给各位分析一下这个谜团吧。

徐灵胎是什么人呢?其性格豪爽,有江湖侠士气,是个自由惯了的人。
您再看看太医院的太医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来给大家描述一下吧。
太医们给皇上看病叫请脉,那是要跪着进殿,跪着给皇上号脉的,现在电影电视剧中基本把御医的地位都给抬得太高了——还坐着呢,没可能。
当值的御医一次进去两位,分别在皇帝的左右每人各诊一只手的脉,然后对调位置,再诊,诊完了要跪着倒退出去,不能背对着皇上。
出去后两人分开,各自写自己的脉案,然后又当值人员进行对比,跟考试一样,要相同了才算可以,不相同要讨论。
然后把脉案上呈主管,有时干脆是皇帝自己看,皇上给批阅,折子里要写上自己的名字“某某与某某请得皇上圣脉如何如何的”。
个别懂医的皇帝还会给改改方子(当然也包括不懂装懂的皇帝和自以为懂的皇帝),“朕看把香附去了,改加熟地吧”,这都哪跟哪儿啊,可这么改完了御医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千万不能说:“皇上,您给改错了”——您还想混不想了?

然后熬药熬成四份,后来改三份了,当值的太监要喝一份(苦啊,看来太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御医自己咕咚再喝一份,这都是表示药里没毒,然后皇上再喝剩下的一份。(您知道为什么御医开的方子都份量那么小啊,我们私底下开玩笑议论过,怕出事儿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搞笑的原因可能是方子小了熬出的药少点儿,御医自己还能喝下去,方子要是大了,熬出一盆来,御医自已要是总这么喝就该挂了。)
药喝下去要是见了点效还可以,如果不见效就等着训斥吧。
可是见效也不容易,因为在民间看病是一个医生一直给你看好了为止,可御医是当值制度,每两人当一天的班,今天您开了方子,明天换人了,您知道他又要开什么方子吗?没准儿思路就换了,所以这御医是难当极了。
有位网友问为什么太医院那么多高手治不好病啊,您想这疗效能好吗?

您再看看徐灵胎那种豪爽的性格,在这种条件下,他能坚持几天啊,按我的想法半个月算是不错的了,人家徐灵胎真是条好汉,硬是挺了五个月,在五月份的时候,终于熬不住了,跟乾隆皇帝打了报告:“万岁爷,您自个儿混吧,我老迈年高就不陪您了,我先撤了!”
乾隆一看这也不好强留啊,于是就批准了。
徐灵胎终于回到了思念了半年的老家。
第一次进宫平安返回。
虽然没有治好人家的病,但被皇上招呼过一次在当年也算是份长脸的事儿。
 
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徐灵胎慢慢地老了。他选了吴山边上的画眉泉做了自己的最后立身之地。他在这里盖了房子,从此居住在这里,一直到最后的日子。

在他晚年的时光中,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给他平静的生活增添了几分色彩。
此人就是大文人袁枚。
如果您对他不熟悉的话,您一定会熟悉一句话:“书非借不能读也”,就是这位袁枚说的。
袁枚有一天突然觉得自己的左胳膊弯曲不能伸直了,找了别人看没有效果,于是就想,到画眉泉去找名医徐灵胎吧,但是自己又不认识徐灵胎,怎么办呢?没办法,硬着头皮乘小舟就冒昧地来了,先是让人递上了名片,没想到的是徐灵胎一听说是袁枚来了,还没等袁枚怎么着呢,自己就高兴得把大门大开,亲自出来迎接,握着袁枚的手就给请进来了。
然后就把自己家里正在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做成了红焖鸡块,然后两人把酒畅谈了一天,最后,临别时徐灵胎将丸药赠与袁枚。

那么,为什么徐灵胎会对袁枚如此的重视呢?他们的交往难道真的像某些人猜测的那样是徐灵胎巴结名流吗?
实际上,当时徐灵胎的名气并不比袁枚小,从袁枚在出发之前的心情忐忑,担心徐灵胎闭门不见自己,和他回家后朋友对他说的“你真幸运啊”这样的话来看,则根本没有巴结的可能,况且袁枚的年龄比徐灵胎小二十余岁,当时应该是抱着去拜访一位兄长的心理去的,所以这个论点是不成立的。
那么,为什么徐灵胎对袁枚如此重视呢?
因为,两者的脾气相投。
徐灵胎应该早就看过袁枚的诗文,袁枚其人生性闲适,在做官的时候,能够为老百姓做实事,政声很好,三十三岁父亲去世,于是袁枚辞去官职,买地建了随园伺奉母亲,从此寄情山水,是个非常有品位的文人,他写文章最讨厌陈腐的套路,这一切无不与徐灵胎的品位相投。
最重要的是,袁枚其人有豪放之气,对朋友那真是好,他的一个叫沈凤司的朋友去世后,由于没有后代,所以没有人去坟前祭祀,袁枚就每年都去他的坟上祭坟,三十多年从不间断,其对朋友的这份情谊,实在令人感动。
徐灵胎亦是性情中人,因此,听说袁枚到来,自然是喜出望外,出门相迎了。
实事证明,徐灵胎并没有看错人,两人一见如故,从此成为朋友,这种友谊一直延续到了下一代,徐灵胎的儿子徐曦也与袁枚成为了好朋友,后来,徐灵胎的孙子还曾跟随袁枚学习。
这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友谊啊,这个故事让人何时读起来都会有一种心境畅快的感觉。
不知道友谊为什么有如此大的魅力。
当一个人不在了,另一个人还会感受到它。
当两个人都不在了,后世的人却仍然能够感觉到它的温暖。

在七十二岁和七十五岁的时候,徐灵胎分别出版了《兰台轨范》和《慎疾刍言》两本书,其中《兰台轨范》尤其值得学习中医的朋友一读,其中把一些病证的治疗方法,从《内经》到《伤寒杂病论》,再到后世的《千金方》、《外台秘要》等,给理顺了一遍,都是他精选的方子,会给您的临床以启发的。

人的一生真是短暂啊,一转眼,徐灵胎就到了七十九岁了。
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乾隆皇帝又想起了他,征召他进京效力。
为了自己,皇帝有时候是不考虑别人的利益的,一个已经马上八十岁的人了,要千里奔波到北京,在过去没有飞机火车的年代岂是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候,徐灵胎面对的是两难的选择困惑。
如果去,那么他根据自己的身体衰老的状况,断定自己一定会无法回来了。

在接到圣旨的这些日子里,徐灵胎陷入了沉思之中。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他来到画眉泉边,长时间地沉默着。

徐先生,您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在想我的这一生,都做了些什么。
您别这样想,您还应该活好多年呢。
不会的,我自知余日无多了。
那您就别去京城了,这事是可以推掉的。
我自认为,我的一生,唯讲“忠义”二字,从来没有松懈过。
徐先生,您是说……?
现在,我已经老得做不了什么事情了,但我想,用我这把老骨头,再给后人写一个“忠”字!
可是您要知道,后世可能连皇帝都没有了。
是吗?可是,没有了皇帝,还有父母、朋友啊,我相信,这“忠义”二字永远是不会消失的!
徐先生,您还是别去了。
大家别拦着我了,让我为自己的生命做个体面的了结吧。

农历十月二十五。
大风。
江南草木皆动。
徐灵胎与儿子徐曦力疾登程。

腊月初一,徐氏父子抵京。
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始的那一幕。

这一天,京城又是大雪。
城中百姓都沉浸在年底的喜庆气氛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徐灵胎父子两个人,带着两个仆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悄然来到了北京。
徐灵胎已经显得很虚弱了。
他们找了处旅店住下,然后休息。
两天后,徐灵胎把儿子和几个朋友请到自己的房间,对他们说:“此次奉诏进京前,我已经知道自己命数已尽,但忠义二字不可违,故不惜残命,冒死进京,非常不幸的是,现在我估计可能无法等到再面见皇上了,就把各位找来,与各位告别吧。”
大家很诧异,但老人的态度却平和,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接着,他与大家从容议论阴阳生死出入之理,又写了自己的墓前对联:满山芳草仙人药,一径清风处士坟。
至夜,徐灵胎谈笑而逝。

在若干年后,他的老朋友袁枚并没有忘记他,他亲自来到了徐灵胎的家乡。
在江南迷蒙的烟雨中,他久久伫立,回想着自己当年乘舟前来拜访的情景。
然后他拜访了一些被救治过的患者,写出了一篇著名的《徐灵胎先生传》,收入了自己的《小仓山房文集》中。
此文流传千古,人们看到了这篇文章,就仿佛又见到了昔日豪气冲天的徐灵胎本人。

他的二儿子徐曦后来成为了清代著名的音乐家理论家、剧作家。

徐灵胎被葬在吴江二十五都,他早年去世的三弟如彬、四弟景松、五弟景柏都葬在这里。
在另一个世界,他又看到弟弟们了。
估计他会说:弟弟们,我无愧了。

徐灵胎其人,虽然外表豪放爽朗,但却实在是做了文人该做的一切,他是真正做到读书破万卷的人,他的学问不偏不倚,根基深厚,他视恶如仇,对医学界的不良现象毫不留情,实在是中医界少有之人。
但是希望各位记住的是,隐藏在这一切之下的,他的一颗忠义之心。
 
钱乙

北宋仁宗年间。
山东郓州(现在的山东东平县)的一个村落里。
成年男子都下地干活儿去了。
村里剩下些妇女,在各自的家里忙着家务。
不知谁家散养的一群鸭子向村边的河里跑去。
一派静谧的农家祥和景象。

但是,在一个简陋的房子里,气氛却没有那么愉快。
一个男子,正在收拾包裹。
他稍微有点喝醉了,眼睛里泛着微微的红色。
在他的对面,一个三岁的小男孩,正坐在板凳上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个小男孩,就是钱乙。
此时的他还远不是日后名震天下的大名医,他还完全不知道,他正要面临的,是一个空前的灾难。
对面的男人就是钱乙的父亲钱颢,他正在一边收拾行囊一边和钱乙嘟囔:“对不起了,儿子,你妈死得早,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钱乙几乎不理解他在说什么,只是瞪大眼睛听着。
钱颢用力打好了最后一个结,同时说到:“我要去寻找神仙了,如果找到了,我会回来带你一起成仙,如果找不到,今天就是我们父子俩诀别的日子。”
钱乙还是怔怔地看着父亲。
钱颢放在钱乙身边几文钱,然后喝了口酒,拍拍小钱乙的脑袋,背上行囊,扬长而去。
钱乙仍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用手使劲地抠着木头凳子,眼睛里半含着眼泪。
虽然他不知道父亲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他唯一感觉到的是: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从各个方面来考察,钱乙的父亲都是一个非常不靠谱的人。
根据文献记载,显然他没有把钱乙托付给任何一个人就独自离家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法理喻的事情,要知道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来说,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生活能力,这样做几乎是会置他于死地的。
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文献没有记载,但是我们可以从他所去的方向来分析出答案。
他去的方向是向东,海上。

山东自古有寻找神仙的传统,加上有独特的海市蜃楼,这在古代可是绝对的鲜活的大广告,连秦始皇这样的大腕都被这个广告给忽悠来了。
因此在山东,抛下妻子儿女毅然离家访道的行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经常有人传说某某人离家最后遇到神仙然后飞升了。
钱颢显然对此类传闻非常感兴趣,经常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饶有兴致地和别人谈论这些成仙的成功经验,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
如果单独看待他把三岁的儿子扔在家里的事情,可能大家会觉得这个人太绝情、有毛病,但是如果结合上为了成仙这种追求,则理解起来就容易多了。
此时的钱乙已经成为了他成仙途中的一个负担,一个包袱。
他是个乡村医生,严格地说,是个针灸医生,但是他不好好地琢磨怎么用科学的手段来找到经络的实质,却如此热衷于神道,实在是件遗憾的事情。
终于有一天,他在喝了点儿兴奋的小酒后,下定了决心,别人能做成的事,我也一定能行!别人能找到神仙,我也能找到!我能!我能!我能!
于是怀里揣着本励志畅销书《成仙改变命运》毅然离家,留下一个三岁的儿子钱乙,“东游海上,不复返”。
估计是飘到了日本或者朝鲜哪儿的,想回也回不来了。
神仙没见到,见到了一帮操着日语的人,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但此时更可怜的是小钱乙。
他仍然不相信父亲就这样远走了,他把小木头板凳搬到了门口,在那里坐着,望着远处。
母亲去世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此刻,他的父亲又不回家了。
他的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眼泪以及被风给吹干了。
让时间快快地流走吧,小孩子的忘性是很大的,他很快就会把这些痛苦的记忆忘掉的。

邻居们开始有人议论,咦,这个孩子怎么整天坐在门口?
有人路过时还顺便逗逗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可是钱乙的眼睛只是望着远方,没有任何表情。
终于有一天,邻居发现了饿得昏倒在小木头板凳旁的小钱乙,大家这才意识到出大事了。
于是赶快叫来了钱乙的姑姑,他的姑姑来了后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自己那位不靠谱的兄弟干出了什么绝情的事情来。

当钱乙被抢救过来后,就留在了他的姑姑家,他的姑父姓吕,是个乡村医生,两个人一商量,虽然钱颢这个人不靠谱,但孩子是无辜的啊,这么可怜,怎么能让他去送死呢?
于是,两个人就收养了钱乙。

慢慢地,这段痛苦的记忆隐藏在了小钱乙的心灵深处,不见了,他和吕医生成了一家人,吕医生只有一个女儿,正好把钱乙当作了自己的儿子看待。

钱乙在姑姑一家人的照料下,慢慢地长大。
这应该是个很幸福的解决方案了。
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钱乙得到了父母般的照料,从表面上看,他的脸上洋溢出了幸福的微笑。
但是,人们总是觉得这个孩子有点什么不同,不同在哪里呢?又说不大清楚。
在夜里从睡梦中惊醒的瞬间,有时候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在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睛会失神片刻。

这种不同更表现在他跟随姑父出诊的时候,如果遇到了患病的孩子,他看到孩子孤独、痛苦的表情时,他的眼睛里会同样被痛苦灼伤。
别人很奇怪,他难道能从这些患病的小孩子身上看到自己?
他的姑姑一家人也很奇怪,一个三岁时发生的事情,应该没多久就会忘记的,现在他已经完全说不出当时发生什么了,难道在记忆里会留下什么痕迹?不应该啊?
再试探性地问问钱乙,他自己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大家就觉得可能他性格就是如此吧。
在这样的日子里,钱乙渡过了他独特的童年时代,变成了一个少年人。
他的姑父安排他去私塾读书,然后在空闲的时间跟这自己出诊。
中国农村的医疗条件一直不是很好,宋朝的时候更是好不到哪里去,连草药都很缺少,于是,在出诊之余,钱乙就跟着姑父到山里采药,在这样的过程当中,他对药物的知识与日俱增。
真是应该感谢钱乙的这位姑父,他教给了钱乙全部的医学知识,将钱乙培养成为了一个杰出的人才,给了钱乙父亲般的爱护,但是,这个人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我们只知道他姓吕而已。

在很久以后,当人们拿着关于草药的问题来请教钱乙的时候(有的时候是一些没有见过的草药),钱乙对答如流,对草药的生长环境、形状、习性、药性等讲的一清二楚,大家都听的晕晕的,回头按照他说的到书里一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这搞得大家无比佩服,觉得钱乙太有才了,实际上,这都是钱乙在跟随姑父进山采药时学会的知识,加上他好学,晚上回来再翻翻书,就理解得更深刻了。
现在的中医院校的学生就缺少这一块的知识,大家知道药物的名称,可是具体长什么样子却不大了解,一到药房里全抓瞎了,一般连炮制好的饮片都不认识,就更甭说生在在地里的状态了。
我常说,一个使用草药的医生,一定要做到拿来一把草药,放在手里一捏,用鼻子一闻,就知道是什么药,性味如何,该用多大份量,进入人体后起到什么作用,要达到这样的地步,要将草药和自己的身体融合成一体,让草药随意受我支配,对草药熟悉得像自己的左右手一样,只有这样,才能用好草药,如果只是知道草药的名字,会写藿香、佩兰等几个药的名字是远远不够的。
应该向人家钱乙同学好好学习啊。

这位吕医生也发现了,钱乙这个少年人有点特殊啊,就是骨子里带着股忧郁劲儿,尤其是碰到患者是儿童的时候,你看他比谁都痛苦,仿佛患病的是自己一样。
村子里张铁匠家的孩子病了,才两岁,不知道是什么病,高热,抽搐,吃了药也没有效果,钱乙在旁边,当看到孩子无助的目光的时候,钱乙感到了种彻骨的疼痛。
他仿佛是看到了这个孩子陷入了黑暗中,被人世间孤单地抛下。
这种感觉让钱乙似曾相识,让他的心中被猛烈地敲击着。
最后孩子还是死去了。
钱乙呆呆地坐在院子的外面很久,望着远方,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个秋天,旁边枣树的树叶随着风慢慢地落下,更透出一种无法言语的凄凉。

回到家里,吕医生也很疲惫了,但是他还是拿出了一本很旧的书给钱乙。
钱乙诧异地望着姑父。
姑父:“如果你有心于此,就看看这本书吧。”
钱乙接过书,封面上写着“颅囟方”三个字,“这是什么书呢?”
姑父:“这是专门治疗小孩的医书,是中古巫妨写的,你可以好好看看。”(这本书的原本现在已经遗失了)
钱乙好奇地翻开了书,又问:“为什么治疗小儿的书这么少呢?”
姑父:“那是因为小儿的病难以治疗啊。”
钱乙:“为什么难以治疗?”
姑父:“因为小孩子自己不会说话,没法儿自己说清病情,还不配合诊脉,所以不好诊断啊,还有,他们的脏腑娇嫩,用药稍微错一点就会酿成大祸,所以大家说:宁治十大人,不治一小儿啊。”
钱乙点着头,他的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我就好好地学习治疗小儿的病吧!”
从此,钱乙开始在学习《伤寒论》等经典的同时,更加着力在《颅囟方》的学习上,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本《颅囟方》在吕医生的手里没有学出大的名堂,在钱乙那里却创造了一个非凡的成就。
这就是钱乙的少年时代,白天和姑父出去诊病,晚上在家里苦读医书。
在这样的日子里,钱乙一天一天地长大了。

十年后。
一个夜晚。
东平王冢。
这位东平王是汉武帝的第八个儿子刘苍,他被封在了山东的东平,死后就葬在了这里,据说由于太思念京城了,所以他的坟墓上的柏树的叶子都是向着西方的。
他的王冢很大,像个小山一样。
在王冢的顶上,此时正坐着一个青年人。
他在星空下,正抬头凝视着无尽的夜空。
他的眼睛很明亮,他的眉头微微地蹙着,他的头发披散着,他的身边放着一个酒壶。
他就是青年时代的钱乙,此时,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豪放的年轻人了。

这些日子,他经常在这样的夜里来到东平王冢的顶上,来观察天体星座的运行。
此时他正在学习五运六气的理论,夜观天象可以使他更好地理解这些理论。
什么是五运六气的理论?五运六气就是《黄帝内经》中记载的一种论述宇宙自然和人体的关系的理论,许多古代医家就是从中悟出了一些治病的道理的。
为了更好地体悟宇宙自然和人体的关系,他已经持续来这里一个月了(囊学六元五运,夜宿东平王冢巅,至逾月不寐)。
那么,在青年钱乙的身上,会发生哪些令人唏嘘的故事呢?他的父亲难道真的消失了吗?他又是怎样进入皇宫为皇子诊病的呢?明天我会写给大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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