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溪戊子科举人,三十九岁,始得一子,时嘉靖丁酉年也。辛丑春咳嗽,请医张鹏治之。名医也,用葶苈丸,乍作乍止。至夏转作,又请甘大用治之,吾所教者,用五拗汤不效,或以葶苈,或以五拗,发表攻里,其咳益加,至百十声不止,面青气促,口鼻出血,势急矣。不请予者,予先补县学禀膳,元溪与胡明睿、蔡惟忠等嫉而害之,不敢请也。至是事急矣,不得已而占之,筮得大蹇朋来之辞。于是请予,予以活人为心,不记宿怨,欣然而往,约以调理,两月而安。元溪曰: 何如是之难? 予曰: 自春至秋,病已半年,肺为娇脏,治之不易,请勿怀疑,看予调理。乃立一方,用天麦门冬、知母、贝母、甘蔗、桔梗、苏子、陈皮( 去白) 、黄芩、栀子仁、白茯苓,连进三服,咳止二三十声,口鼻血止。元溪心中不安,又请医万绍至,予心怪之,欲留不可,欲去则误此儿之命。观其立方,以二陈汤加防风、百部、杏仁、紫菀、白桑皮。予谓绍曰: 肺气已逆,升而不降,吾方抑之,其咳稍缓,防风、百部升发之药,似可不用。绍曰: 防风、百部乃咳嗽之圣药也。元溪曰: 各有秘方,可以阻之? 予曰: 吾为尔子,岂阻同辈如昔同辈之嫉吾哉? 乃摩其子之头云: 勿多服药,病再发矣,力辞而归。是日,服其药后,气上逆而咳百十声不止,口鼻出血复来。其子呼曰: 爷爷送我命也。其妻邓娘子且怒且骂,元溪心慌,诣吾妾母谢罪,恳求予治。予笑曰: 各有秘方,予决不敢夺人之功也。待绍术穷,吾自来矣,不必强也。元溪跪而叩头曰: 明书不是,愿勿峻拒。予往其家,邓娘子出拜曰: 奴家丈夫不是,望勿记心,治好吾儿,必重报谢,其子手持白银一锭,约重三两,曰: 权为利市,望救我命。予恐元溪多疑,愿置一部逐日登记病症方药,以为医案,元溪大喜,仍用前方,调理五日而血止。乃取生茅根,捣自然汁,和药服之。血止,只用前方,或加款冬花、杏仁以止其咳,或去黄芩、栀子,加人参、白术以补其脾,或去黄芩、栀子加阿胶以补其肺,调理二十日而安。元溪问曰: 小儿之咳,张甘二医治之不效,万绍治之反甚,先生二十日而愈者,何也? 予曰: 方春之时,多上升之气,肺感风寒,当与发散,葶苈丸乃攻里之剂,肺金本虚而反泻之,此一逆也; 夏天火旺,肺金受克,当用清金泻火之剂,五拗乃发散药也,用热犯热,此二逆也; 一汗之,二下之,肺金太虚,方秋之时,气应降而不降,万绍仅用升发之方,此三逆也。吾用收敛清降之药,以平其浮散之火。火衰于戌,时值九月,故病易已,元溪叹服。
《万密斋医案》
《万密斋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