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冬
天門冬,味苦而甘,性涼沉也,陰也,陰中有陽,無毒。入肺腎二經。補虛癆,殺蟲,潤五臟,悅顏色。專消煩除熱,止嗽定咳尤善,止血消肺癰有神。但性涼,多服頗損胃。世人謂天門冬善消虛熱,吾以為此說不可不辨。天門冬止可瀉實火之人也,虛寒最忌,而虛熱亦宜忌之。蓋虛熱未有不胃虛者也。胃虛而又加損胃之藥,胃氣有不消亡者乎。胃傷而傳之脾,則脾亦受傷。脾胃兩傷,上不能受水穀,而下不能化糟粕矣,又何望其補哉。大約天冬,凡腎水虧而腎火炎上者,可權用之以解氛,腎火寒而腎水又弱者,斷不可久用之以滋陰也。
或謂天冬性潤,可以解火,即可以益水,先生謂不可久用者,以腎火之寒也,但腎火寒者,自不可用矣,腎水未竭,而腎火未寒者,亦可用之乎?此則余 所未言也。腎水未竭,而腎火又未寒,是平常無病之人也,似乎服天冬,可以無礙。然而補之藥勝于天冬者甚多,何必擇此性涼者,以日伐其火乎。夫人非水火不生活,且水非火不生,火非水不養。止補其水而瀉其火,初則火漸衰而水旺,久則火日去而水亡。此天冬所以止可暫以補水,而不可久以瀉火也。
或問天冬同地黃用之,可以烏鬚髮,此久治之法以滋腎者,而吾子謂天冬止宜瀉實火之人,豈烏鬚髮而亦可謂實火耶?夫鬚髮之早白,雖由于腎水之不足,亦因于腎火之有餘也。夫火之有餘,既因于水之不足,則寒涼以補水,正寒涼以瀉火也。況天冬與地黃同用,則天冬之涼者不涼,腎得其滋補之益,而鬚髮之焦枯有不反黑者哉?然則天冬之烏鬚髮,仍瀉實火,而非瀉虛火矣。
或問天門冬治癆瘵之病甚佳,而吾子謂止可暫服,豈治癆疾者,可一二劑愈乎?嗟乎。天門冬治癆瘵者,必脾健而大腸燥結、肺氣火炎者宜之。然亦止可少服,而不可多服也。夫寒涼之物,未有不損胃者也。脾健,則胃氣亦健。大腸燥結,則肺氣亦必燥結。天冬涼肺而兼涼胃,宜其無惡,但久用天冬,胃涼則脾亦涼,肺涼則大腸亦涼,又勢所必至也,烏可不先事而預防哉。
或問濕熱不去,下流于腎,能使骨痿。腎欲堅,急食苦以堅之,天門冬、黃柏之類是也。是天門冬味苦氣寒,正入腎以除熱,可以治痿,而竟置不言,何也?此吾子知其一不知其二也。夫治痿必治陽明。骨痿雖屬腎,而治法必兼治胃。天門冬大寒,不利胃氣,暫服可以治痿,久服必至損胃,胃損而腎又何益耶。況胃又腎之關門,關門無生氣之固,而欲腎宮堅牢,以壯骨生髓,必不得之數也。世人遵黃柏、知母之教,以損傷胃氣。鐸又何敢復揚天門冬治痿之說,以勸人再用寒涼乎。此所以寧缺,以誌予過也。
或疑天冬瀉實火,不瀉虛火,虛火禁用,實火安在不可常用耶?夫火雖有虛實之分,而瀉火之藥,止可暫用,而不可常用也。天門冬瀉實火,未嘗不佳,特怪世人久服耳。人非火不活,暫損其有餘,使火不爍水已耳,烏可經年累月服瀉火之藥哉。瀉之日久,未有實火而不變為虛火者也。此常服之斷宜戒也。
或疑天門冬性雖寒,以沙糖、蜜水煮透,全無苦味,則寒性盡失,不識有益陰虛火動之病乎?夫天門冬之退陰火,正取其味苦澀也。若將苦澀之味盡去,亦復何益?或慮其過寒,少去其苦澀,而加入細節甘草,同糖、蜜共製,庶以之治陰虛咳嗽,兩有所宜耳。
或問天門冬,古人有服而得仙者,吾子貶其功用,謂多服必至損胃,然則古語荒唐乎?嗟乎。《神農本草》云其:服食多載長生,豈皆不可信乎?大約言長生者,言其能延生也,非即言不死也。天門冬食之而能卻病,吾實信之,謂採服飛升,尚在闕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