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实喘治肺 虚喘治肾
程老指出,中医治疗各种疾病,都应有一个纲领。叶天士之“在肺为实,在肾为虚”,对咳喘的治疗有提纲挈领的意义。临床辨证,实喘呼吸深长有余,呼出为快,气粗声高,脉数有力,起病急骤,其治主要在肺,当予祛邪利气。又因初发以属寒为多,治用温化法(有热的可兼用清凉)。久发的常属寒郁化热,治法当温清并用。从季节上来说,此病大多发于秋冬季节,遇寒增剧,亦当以温化为主。至于在春夏季节也发病,则以寒郁化热为多,可在温化中兼用清凉的治法。程老认为,咳喘在临床上纯寒宜温的有,温而兼清的也有,纯热宜清的则很少见。有表邪者用“小青龙汤”,有表邪而又挟热者加石膏,或用厚朴麻黄汤(厚朴、麻黄、石膏、杏仁、半夏、细辛、干姜、五味子、小麦),轻则用泻白散、黛蛤散(兼见痰红)加味。对寒邪化热的,用“定喘汤”最为应手(麻黄、款冬花、桑皮、黄芩、苏子、杏仁、甘草、银杏肉、半夏等);至于单纯偏湿的,当推“射干麻黄汤”为最好(麻黄、射干、紫苑、款冬花、细辛、五味子、半夏、干姜、大枣)。
例1:卜某,女,20岁。风寒外袭,痰饮恋肺,气喘咯痰不爽,喉中有声,脉弦苔薄。拟方温表散寒,宣肺化饮。处方:炙麻黄3g,川桂枝、北细辛各1.5g,淡干姜、五味子各1.2g,制半夏6g,制川朴、射干各2.4g,炙紫苑、炙款冬各6g、煅鹅管石3g。7剂后气喘已减,但喉中痰声未清。前方去干姜、半夏,加白杏仁9g,炙白苏子4.5g。三诊:气喘渐平,鼻塞涕清,咳嗽。再从原方增减,6剂后告愈。
程门雪(1902~1972)
名振辉,号九如,又号壶公,江西婺源人。程氏受父、师薰陶,早年即有深厚的文学基础。及长,从安徽歙县伤寒名家汪莲石学医,后拜江苏孟河名医丁甘仁为师。民国10年(1921年)首届毕业于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成绩优异,留校执教,编写、讲授《金匮要略》、内科杂病等讲义,后任教务长兼附属广益中医院医务主任。民国18年自设诊所于西门路宝安坊,疗效显著而收费低廉,颇得病家敬仰。
程氏钻研各家学说,深得《内经》、《金匮要略》以及叶天士学说之精华,毕生致力于伤寒、温病之学,触类旁通,融汇变化,综合运用于临床而有所发展,自成一家,为医林所推崇。早年任职广益中医院期间,病人多重危急症,用药以骤猛见长;中年自设诊所,用药则简练轻灵以治“膏粱之躯”;晚年,病人来自各阶层,体质各殊,用药复方多法兼顾,融合经方、时方,灵活运用。生平著作甚丰,出版的有《金匮编解》、《伤寒论歌诀》、《妇女经常胎产歌诀》、《校注未刻本叶氏医案》、《程门雪医案》、《程门雪诗书画集》等。
程氏学识渊博,治学严谨,主张对中医学说之不理解者可以存疑,不妄加评述,对其精华应予汲取,继承发扬。1956年任上海中医学院首任院长,在教材建设、师资培养诸方面卓有贡献。1961~1962年倡导并组织近代中医学流派报告会十余次,对当时上海乃至全国中医界的学术争鸣起积极的推动作用。
解放后,历任上海中医学院院长,上海市卫生局顾问,上海市中医学会主任委员,中共中央血吸虫病防治领导小组中医中药组组长,卫生部医学科学委员会委员,全国第二、三届人大代表,曾受到中共中央主席mao***、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人接见。
按:程老临床善用仲景小青龙汤法,他常以麻黄为宣肺达邪的主药,桂枝或用或不用,视寒邪的多少而定,五味、细辛、或干姜是必用的。他认为细辛、五味二药配用很有意义。肺主呼吸,肺敛则呼出,肺张则吸入,是开合的枢机。五味子酸以敛其肺体,细辛辛以助其肺用,一张一敛,利其开合,而吸入之气充分,还可以助其驱邪之力,是相得益彰的。程老还用干姜和五味子同捣,温化痰饮,对咳喘的排痰很起作用。程老用细辛、五味、干姜的剂量极轻,他认为“上焦如羽,非轻不举”,所以治肺部疾患的药物,尤以细辛、干姜、麻黄等质轻力大者,有用量轻些的必要。
古人认为虚喘之证,“根于肾,关于脾,发于肺”。其本在脾肾,病的本质为阳虚,特别在肾的阳气虚。所谓“久病不已,穷必及肾”。我们在临床上看到久病咳喘,尤其是伴有肺气肿甚至肺心病的老年患者,肾虚症状更为突出。由于具有年龄大,病程长,体质虚等特点,容易感受外邪,反复发病,因此肾虚又多数表现为肾阳不足。现代医学认为,以咳喘为主要表现的慢性气管炎发病原理,当与气管、支气管的纤毛上皮细胞损伤有关;而老年人肾上腺皮质和性腺激素分泌减退,是使纤毛上皮损伤的一种主要原因。对于肾虚咳喘,程老常以金匮肾气丸为代表方,参以七味都气丸、黑锡丹、全鹿丸等进行治疗。又仿外科治疗阴疽的阳和汤法,用熟地、鹿角霜、甘草、麻黄、白芥子配合紫苑、款冬、白前、苏子、杏仁等药,治疗阳虚咳喘痰鸣的病例也颇见效。对虚喘痰多,舌苔光而痰有咸味的,程老特别推崇“金水六君煎”。痰有咸味,属于肾虚,肾水不摄,津液上泛。此方以二陈汤健脾燥湿,归、地滋补肾阴。脾运健,则痰浊自然不生,肾气充,则肾水不致上泛。
3 治实必顾虚 治虚必顾实
《内经》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同时又说:“虚而受邪,其病则实。”虚和实不能片面、孤立地来看。对叶天士提出“在肺为实,在肾为虚”的纲领,程老认为当与张景岳所言合看则更为全面。张氏说:“实喘者有邪,邪气实也;虚喘者无邪,元气虚也”。在肺为实,实者邪实;在肾为虚,虚者元虚。外感痰浊逗留肺经者,固然属实,即所谓虚喘之本在于肺肾,虚中仍有实在。临床所见,肺虚则少气而喘者少,肺虚而夹痰热逗留肺络者多。尽管肺肾两亏,气阴并伤,而见舌质光红,只要咯痰不爽,痰粘腻厚,表示肺中仍有邪在,补中仍当佐以肃化痰热之品。程老此说乃经验之谈,非常值得重视。通过临床实践,我们认识到,“标本兼治”对咳喘的治疗甚为重要,当病情处在急性发作阶段伴有继发感染,应不失时机地以攻邪为主,祛邪所以安正,减轻支气管局部的炎症反应,有利于局部组织的修复。当病情处在缓解阶段应着重扶正固本,提高整体抗病能力。因此,在咳喘的整个治疗过程中扶正祛邪宜有所侧重,但不应偏废。
例2:陈某,男,72岁。高年素有痰饮,咳嗽气逆痰多,畏寒恶风,苔薄,脉右弦滑,左濡滑。“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仿《金匮》法加味。处方:炙白苏子4.5g,白杏仁9g,竹沥半夏6g,桔红4.5g,云茯苓9g,远志3g,紫苑6g,炙款冬花6g,白前4.5g,浮海石12g,紫石英12g,煅鹅管石3g,金匮肾气丸9g(包煎)。
二诊:左脉弦象稍平,畏风恶寒稍减,咳嗽痰多气逆巳瘥。胃纳不香,寐欠安宁,鼻塞多涕。再从原方增减。处方:桂枝1g、炒白芍4.5g、白杏仁9g、炙款冬6g、炙紫苑9g、紫石英12g、鹅管石3g、浮海石12g、远志3g、炒谷芽12g、金匮肾气丸12g(包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