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诊所手记49
冬天来了，瑟瑟的寒风吹过来，光秃秃的树木似乎都在颤抖。阿里医生早早地就把所有的玫瑰都裹上了一层塑料衣裳，让娇弱的它们不被冻着。最近几乎每天都是雨，天又黑又冷，盛开的花朵和挤得密密麻麻的金色果子似乎都已成了遥远的过去。
但无论外面有多么冷有多么黑，诊所里柔和的灯光却一直在亮着。我们跟往年一样，圣诞和新年依旧上班。冬天来了，瑟瑟的寒风吹过来，光秃秃的树木似乎都在颤抖。阿里医生早早地就把所有的玫瑰都裹上了一层塑料衣裳，让娇弱的它们不被冻着。最近几乎每天都是雨，天又黑又冷，盛开的花朵和挤得密密麻麻的金色果子似乎都已成了遥远的过去。
去年圣诞前夜，一个少年提着一把小提琴进来，他拉的动人的曲子曾让我们欣喜落泪。今年没有小提琴手，但也有几个人的真情让我们难以忘怀。
其中一个是C，他一年到头劳作着，这一天总算被他太太押来让我们好好治一下他酸痛无比的身体。治疗完了，C付完了钱，他还从皮包里左搜右翻，把里面的现金，十元的二十元的，一股脑儿都掏了出来，说：“这是给你们的一点圣诞礼物。”
我瞪圆了眼睛，赶紧说：“啊，不要，不要，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们向来就是不收礼物的。”
他不解地看着我：“为什么？”
他还想坚持，一旁的大师兄什么也没说，他把那些钞票一张一张叠起来，把每个皱褶的地方都细心地抚平开来，把它们弄得整整齐齐平平展展，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C的钱包里，最后笑一笑，拍拍他的手臂，就把他送出门了。
最近我们治疗的，除了肌肉筋骨之类的毛病，也有不少内科病人，尤其是呼吸系统病症的人。有几个人，在急诊室等了十多个小时，最后等得不耐烦，就跑到我们诊所来了。我们通过针灸，推拿和中药，也还真帮了不少人。大师兄开玩笑说，也许很快，我就可以像中国的那些传统老中医一样，只开方不需要再直接给人治疗了。
确实，如果要我选择，我最喜欢的治疗方式还是中药和气功。所谓的气功，就是静坐和观想。
这是我几天前给Y做的气功治疗：
Y的主诉是失眠。她说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而且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醒来，醒来后就难得再入睡了。就算辗转反侧睡着了，睡眠质量也很不好，而且睡觉时她有咬牙的习惯，醒来时不但不觉得轻松或精力充沛，反而觉得很累，腮帮子也是硬邦邦的又紧又痛。
“不说别的，”我一边在她的印堂扎上一针，一边告诉她，“单看你的舌头，我就觉得你压力太大了。”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苦笑一下，“是生活改变了我。”
我逐渐把她带入一个安静的境界，然后建议：“给我描述一下一个你曾经最快乐的画面吧？”
她想了想，“小时候的一个画面常常呈现在我脑海里，那时我是一个快乐的爱咯咯笑的女孩。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我们刚刚从东欧移民过来。我牵着母亲的手，跟她走在落满雪的森林里。森林里有好多在松树上窜来窜去的小松鼠，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我一不小心，跌落进了深深的雪堆里，我非但不恼，还大声地笑着，我一笑，周围松枝上的雪被我震落了，像雨一样飘下来。我赖在那里，淘气地张开手脚躺在雪毯子上，等着母亲扶我起来。母亲说：‘我亲爱的白雪天使，你受伤了吗？’我笑着答，‘我没有受伤，我在聆听白色大地的呼吸呢’……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似乎才是昨天的事，但是我的生命中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改变，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流过产，离过婚，得过一次癌症，我再也不是那个快乐淘气的小女孩了……”。眼泪从她的脸上滑下来。
“如果你学会关上门，你会找到她的。”我肯定地说。
“关门？”她睁开眼，惊讶地看着我。
“对，不是那有形的门，而是我们内心的那张无形的门。我们中医说，心主神明，当你面向外在世界的门关了，你的神明就跟你同在，你的心就安定下来了。你安定下来了，自然就睡好了。你总是问我要吃什么才会睡得更好，的确，我们吃的东西对健康很重要，但你要知道，那只是针对有形的身体而言。最重要的还是那张无形的门。除了跟食物，我们人其实一直都在跟周围的许许多多进行着能量交换，比如你跟你的环境，你跟人的交往，你看的电视节目或者网络信息，你读的书，你对事物所起的反应，你的情绪等等。 如果你不学会关上那张无形的门，那就等于你一直在允许各种各样的能量进入你的身体，一直让人在你的身体内走来走去制造噪音，这样的话，你怎么可能完全放松怎能睡得很好呢？”
我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接着说，“你有机会让我的大师兄给你推拿一下吧，他可是一个特别善于放松的人，”我轻轻笑起来。
“你为什么笑？”
“因为我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我说，“大师兄在两个诊所上班，他一年到头都上班，从来没有修过假。有一天，他在另一个诊所给人推拿时，推着推着居然打起盹来。而且那天一连发生了两次！结果他被这两个人投诉了。诊所的老板就质问他：‘你为什么工作时居然睡着了呢？’你猜他怎么答？”我依旧笑个不停。
“怎么答？”
“他很无辜地看着老板说，‘我今天一共治疗了十个病人，只不过两个人投诉了我，这不是已经很好了吗？’结果老板也被他逗笑了，说，‘啊，我真欣赏你的乐观主义精神啊。”
“你的大师兄真是个乐观的人。要是我，如果被人投诉，我早就焦虑不安了…..”Y也忍不住笑起来。
“以后你再不能入睡的时候，Y，你就想象这一幕吧，”我说，“你就想象你躺在裹着白雪的大地上，你慈爱的母亲微笑着站在你的身边，你轻松愉悦地躺在那里，聆听着母亲的声音，聆听着大地的呼吸声，一切都是那么安宁那么美好……”
圣诞节那天，Y给我发来一个短信：亲爱的安娜医生，我要告诉你，我这几天晚上，都按照你的方法，睡得很香甜。谢谢你提醒我关门，如果那个小女孩还没有完全回来，至少，我已经看到她的影子了…..”
你说，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圣诞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