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实郁也会损耗正气,时间久了,十年、十二年……就会向虚郁方向发展,形成虚实夹杂的证候。
比如:初唐四杰中的李贺:
(--摘自《唐诗背后的诗人故事》)
《幽闲鼓吹》中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约八〇七年冬,时任东都分教国子博士的韩愈忙完一天的公务,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已经很累了,正要打算休息,侍从呈上来一卷文书。韩愈已经在解衣带了,就说:“明日再阅吧。”侍从却说:“老爷,是一位年少的公子呈上来的,不是公文,他还在府外等候。”听说不是公文,韩愈就一边继续解外袍的衣带一边接了过来,待打开一看,第一篇即《雁门太守行》,起句就气势磅礴,气度不凡: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
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
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
提携玉龙为君死!
不待读完全诗,韩愈便把解了一半的衣带重新系好,整理衣冠,对侍从说:“快去请那位公子进来说话。”那位公子进来作揖行礼,说:“昌谷晚辈李长吉拜见韩博士。”韩愈这才看清楚,此人个子不高,身形极瘦,两条眉毛十分浓密,几乎要连在一起,鼻子很大,显得整个五官不太协调,手指长而枯细,指甲很长,双鬓多有白发,目光如炬,神情冷静。这昌谷李长吉正是李贺,长吉是他的字,而韩愈所见和李贺后来的一首诗中所述完全吻合,“巨鼻宜山褐,庞眉入苦吟”(《巴童答》)。这一年李贺十七岁,已久有诗名,所以来到东都洛阳,开始交游,为自己的前程做准备。这一次也正是李贺与韩愈生平第一次见面,这对李贺来说太重要了,有了韩愈的奖掖延誉,才有了李贺真正意义上的名声大振,有了韩愈的提携庇护,才有了李贺还不算过分贫困潦倒的一生。
白头少年的坎坷仕途
韩愈并不知道李贺的往事,但是看他少年白头、形体消瘦、目光如炬,再看他气势磅礴、厚重老练的诗作,自然能猜出他是多么地用功。李贺如此用功除了珍惜自己的天赋,还想尽快建立自己的功业,一方面重振他一向看重的皇家声望(虽然家道中落,但他始终以自己是初唐大郑王的后裔而感到自豪),另一方面改善家庭生活,这时候他的父亲已经非常老弱,俸禄微薄,家庭生活日益拮据。可往往天不遂人愿,这一年在他谒见韩愈之后不久,他的父亲就去世了,微薄的俸禄也断了,他全家的处境雪上加霜。
八一〇年,河南尹房玄主持贡举考试,时任河南令的韩愈便写信给李贺劝他参加。李贺自然很顺利就通过了选拔,然后被送往长安参加进士考试。当时,在韩愈的举荐之下,李贺的名声已经很大,就算是在长安也是大名鼎鼎。当时应举进士非常难,凡有考试最终录取的不过十几人,有时候甚至不足十人,并且还不是每年都会有考试。要考中进士,不仅要文采出众,家世背景磊落,还要在文人士大夫中有一定的美誉度。这几项李贺无疑都是具备的。但正因如此,就有一些当年也要应举的人出来作怪刁难了。唐代非常重视避讳,所以这些人就拿李贺父亲的名字做文章。李贺的父亲名叫“晋肃”,在发音上近似于“进士”,所以这些人就散播谬论说:“李贺的父亲名叫李晋肃,为了避讳,李贺还是不考进士为好。那些劝他考进士的人不重礼俗,这是不对的。”这种说法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这事就成了一只猛虎,拦在了李贺面前,虽然韩愈非常气愤地写了一篇名叫《讳辩》的文章,在文中说:“父亲名叫晋肃,儿子就不能考进士,那难道父亲名叫‘仁’,儿子就不能做人了吗?”但人言可畏,李贺最终还是没能参加考试。
年轻气盛的李贺当然非常愤怒,大好的前程就这样败在了不知从何而起的闲言碎语上。当年秋冬之交,他就回河南老家去了。一个头发灰白的年轻人,愁容满面,垂头丧气,影单影只,衣衫寒酸,瘦马如犬,到了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便拔剑乱击,宝剑所及,叮当乱响。路遇酒馆,他也只能脱下衣服换酒喝,想借酒浇愁,无奈白昼漫长,一路凄惨迷离,只有酒馆的主人劝他莫要悲切伤身,莫要让那些俗事充满自己的心。这些情状都记录在《开愁歌》中:
秋风吹地百草干,
华容碧影生晚寒。
我当二十不得意,
一心愁谢如枯兰。
衣如飞鹑马如狗,
临歧击剑生铜吼。
旗亭下马解秋衣,
请贳宜阳一壶酒。
壶中唤天云不开,
白昼万里闲凄迷。
主人劝我养心骨,
莫受俗物相填豗。